齐友年对如今的状况,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知道这个孙女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开始时心存侥幸,想着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们永远也不要遇到叶子的家人。
可是这种侥幸没维持多长时间,就有了禹王爷和知县大人的介入。
在当时的齐友年看来,知县大人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地方父母官,而王爷、皇帝的儿子就更是顶天的人物了,本不该出现在他们这些平民百姓面前的。可是,王爷就那么出现了,而且自家认回来的孙女时常和王爷保持着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虽然叶子也会忍让王爷,可那是因为她逃家的行踪不能泄露,并不是因为惧怕王爷的身份。
其实他早该想到,京城距离清远县千里之遥,地域地位更是差的太远,可叶子都能和旧识、前夫遇上,有了这种牵连,安国公府迟早会发现叶子的行迹。
果然,这一天来了。
人家安国公正经是叶欣颜的祖父,而且,这趟信使送信,安国公也没要求叶子回去。人家是让府里的家奴金嬷嬷回去。若是叶子能狠得下心,不管金嬷嬷生死,让金嬷嬷自己回去,也算能抵挡一阵。
可是叶子是那样的人吗?而且,即使躲过了这一次,谁知道下一次又会面临什么情况?照着叶子给他说的,朝堂之上,远不是他们这些百姓想的那样层级分明,身份地位高一层不见得就有绝对的话语权,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就像安国公,身份本该比皇子低,可事实却是,六爷做很多事情也得看看人家安国公的脸色。就像他家叶子,虽然只是安国公的孙女,对上皇子的时候,心情好,给个好脸色,若是着实恼了,却要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来的。
照这么看,如果叶子这次没回去,下一次安国公下了狠手,只怕六爷也不好相护。终究这是人家安国公的家事,外人,即使是皇子,也不好把手伸进人家家里吧?
所以,虽然禹王爷在他家接到信件的第一时间就到了,齐友年却丝毫没觉得这件事有回转的希望。
一家人把瑾融和江一凡迎进会客厅,各自见礼之后,章五四看看房间里的人,和汪桥相互递了个眼神,告罪一声,就退出去,回房间等候齐友年和禹王殿下商议的结果。
章五四对叶子回京这件事,也是心有戚戚,叶子在自家大哥和齐家的位置,不用说,只要稍有接触就看得出来。
若是叶子离开,营造行如今已经小有名气,总能做得下去。他只怕他家大哥会因此失去大半的心气儿。有了叶子和嘉哥儿的大哥,像是重活了一遍似得,全身都是活力、都是希望,若是忽然间孙女没了,不知道大哥会怎样的颓丧。
还有阿桥和周家二小姐的亲事,现在,有叶子和禹王殿下撑着齐家,同时也撑着阿桥,阿桥才有希望迎娶周二小姐。
虽然知府周大人反对女儿跟着阿桥做事,可是王爷去过豫远城几次,每次都把阿桥带在身边,言语说话可比对周大人亲近的多。所以周大人才没有用什么过激手段强力阻拦,只是含混的维持着现状。
若是齐家和营造行没有了叶子和王爷,阿桥在周大人眼里也就什么都不是了吧?
…………
章五四和汪桥出门,屋里只剩了齐友年爷孙和瑾融、江一凡四人。四人坐定,瑾融把安国公送来的两封信看了一遍。
一封信是安国公写给齐友年的,信里盛情感谢齐友年这两年对金嬷嬷和齐叶的收留、照顾,然后婉言提到金嬷嬷是叶家家奴,离家两年,也该回去对这段时间的事情做个交代。
另一封是安国公府写给金嬷嬷的,信里措辞严厉,用断然的语气吩咐她务必于年前回国公府复命,不要继续给齐叶和齐家添麻烦、惹祸事。
瑾融把信交给江一凡,出乎众人意料的问了个很不靠谱的问题:“安国公给老丈的信里说了这么多客气话,一定没少给老丈带礼物吧?”
“……”
坐在齐友年一侧的叶欣颜少有的闺秀了一把,抽出帕子,在额角按了按。
齐友年则不敢表现出太多愕然,忙回道:“国公爷恁的客气,的确送来好多贵重礼物,那些贵重物件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用得了的,实在是高抬小老儿了。”
安国公差人送来好多礼物,齐友年却满心的不是滋味,这些东西,感觉就是买断他和叶子的祖孙之情似得,看着觉得堵心。
瑾融把齐友年的神色看在眼里,劝慰道:“安国公是大开大合的性子,既然是送老丈礼物,就一定是为了表示亲善之意,老丈不要想多了。”他说着,还指了指江一凡接在手里的信件,“这里面对叶子的称呼不还是齐叶吗?安国公一定没想断了老丈和叶子的感情。”
“哎,多谢六爷宽慰。”齐友年感慨道,“叶子这样的孩子,落在哪家就是哪家的福分。小老儿能识得叶子,还能认作祖孙,有这段时间的相处,那就是小老儿的福分,小老儿知足。无论叶子最后落在谁家都没关系,只要她过的好就行。”
叶欣颜无奈道:“爷爷怎么还说这些?爷孙是咱们祖孙两个认下的,岂能由他人说了算,爷爷以后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瑾融也笑道:“老丈放心,咱们这里的事情多,都还没有着落,叶子这次不一定会留在京城。再说,我还要翻新京城的园子呢,等老丈的营造行在京城落脚,有大把的营生等着齐家营造行,那时,叶子在哪里都无所谓,你们爷孙多得是亲近的机会。”
这时的金嬷嬷还在豫远城,经营今年才开的美味小食楼。
江一凡放下信纸,问道:“有没有给金嬷嬷送信?早些送信过去,也好早早把小食店的事情安顿妥当。”
齐友年摇头说道:“还没。昨天下晌才接到的信儿,我们刚刚还在商议,打算派人过去捎信,顺便接嬷嬷回来。时间倒是松快的很,那信使说了,他先来送信,让咱们这里有个准备。半个月后,安国公府的护卫会过来,护送金嬷嬷回京。”
齐友年说着,露出一丝苦笑,“其实是护送叶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