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虫北兽,乃是古之精怪大体分界的标准。
临城之地地处南端,与邻近的地域如出一辙,比较臭名昭着的害人之物也大多是蛇虫鼠蚁这类的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动静掺杂的集合体。
黄姜,便是其中一个,它的本体是一株南参,深藏在大山之内,也没有什么道行,若是没有发生变故,应该会与其它的同伴一样。
在山中无忧无虑的吸收天地之灵,春秋饮甘露,秋冬潜地里,为的只是等待着那个上山采药的老先生,被他采走入药。
可是这一切都在那个民不聊生时代里一个宁静的早晨发生了变化。
估计连黄姜本人都不知道那是那一朝的事情了,毕竟时间太过久远,只知道一群骏马打此经过,马上之人咿咿呀呀的喊着,还拿着一种很神奇的武器。
自己的邻居林猴惊吓的四散奔逃,底下追逐那些人欢呼雀跃,不时的便扔出一样东西。
一只猴子被箭射穿了脑骨,跌落在了自己身边,它害怕极了,因为猴尸就落在了自己的身前。
来人骑着骏马在猴尸边上转了两圈,嫌弃的啐了一口,打马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很难闹,猴尸经历的一切它都间接的经历了,包括这只可怜的动物那一股脑的怨念,也深深的影响到了它。
机缘巧合,一场天雷袭击了这里,将路过的红蚂群和落在尸体边上久久不愿离开的猴魂一道打包一般送进了那株已经被怨念深深影响的南参之内。
黄姜诞生了,原本它的名字应该叫做南参,可是这名字毕竟不太好听,去市井转上一圈,光是一家药材铺,与自己的本体如出一辙的同类便上百只。
毕竟是邪物,当时那个年代货真价实的术士也是不胜枚举,很快这个家伙便被盯上了。
差点灭了它的人叫做打揆二,是五针一门的上流术士,这个名字可能没人知道,可是他的师兄,却是闻名遐迩。
“包搽一。”
“别跟我提那个老东西,他飞升了,老子还得在这乱世苦行,枉我口口声声叫他师兄!”
打揆二对于自己的师兄并不待见,那个时候,李蝉辛也还没有轮回。
黄姜本来不想为祸,可是被这个家伙发现之后,理所当然的便被定名成了邪祟。
打揆二虽然记恨师兄,却是个刚直不阿的术士,见了妖物自然不会放过,一番追逐下来,本就没什么能耐的南参怂了。
连连求饶,看着这家伙身上的邪气,再品评一下它的表现,打大师明白了,这家伙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给牵连了。
此后数年,打揆二身边便多了一个小学徒,生的俊俏,用老人的话说秀气的跟个大闺女一样。
南参对于自己的师父也是感恩戴德,甚至奉若生父。
一晃过去了数百载。
直到大明初年,一切就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打揆二真的老了,即便有真气护佑,还是从一个壮年脱节成了迟暮的老者。
他这辈子,恨包搽一,却特别舍不得自己这个宝贝徒弟。
“你叫南参?那不是熬汤的药引子吗?听起来就不像个人。”
还记得当年,打大师宠溺的捏着南参的小脸,乐呵呵的道:“依我看呀,就叫你黄姜吧,枯而不死,遇变不惊,名字虽然难听点,可是好养活。”
当时那个只有六七岁小毛孩儿相貌的小家伙欢呼雀跃了整个晚上,暂住的山洞里更是回荡着它童稚气息十足的呼声。
“我有名字喽,我有名字喽!”
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这些年,黄姜学到了不少本事,当时的五针一门已经没落,为了不让心血付诸东流,在城隍庙听命的包搽一派了自己最得意的门生转世,而那人转世后的名字,便是李蝉辛。
又过了百十来年,到了成化年间,打揆二的身体真的不行了,眼见着寿元将近,黄姜急在心里。
一面照顾着师傅,一面暗中寻找着可以给他老人家续命的东西。
虽然老先生三令五申不可以动邪念。
可情急之下的黄姜还是动起了歪心思。
“皇城之内的那位妖妃身上有五彩真元,不但可以延年益寿,更是修炼飞升的佳品。”
这是一个乞丐口中说出来的事情,黄姜眼前一亮,那一晚他彻夜难眠,一门心思要去京师。
可是第二天,他得知了一个不亚于噩耗的消息。
“六爻宗宗主李蝉辛,于挚友白跃澄处动身,赶往天子脚下,以除妖妃。”
看着师傅生命垂危,他来不及多想,便踏上了去往京师的路。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自己的师父又性命危及,他曾经在半路化妆成路人探过自己那位同门,可是无济于事。
打揆二只是刚直不阿,这位老兄简直就是嫉恶如仇。
李蝉辛这个名字,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异常的庄重。
虽然分了家,可是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师父口中的神人。
眼见着师父大限将至,他甚至哀求这位师兄。
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天命不可违”这五个字。
那一刻他是绝望的,既然天命不可违,那就自己去改变好了。
师兄弟二人第一次剑拔弩张的竞速战就此开始。
月圆之夜,寒风呼啸,古道之上,师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黄姜的眼中泛着寒光,周身透露着浓厚的戾气。
“我敬你,叫你一声师兄,千万别逼我!”
黄姜红了眼,那注视着自己的师兄。
“随你怎么想,师门有规矩,任谁,何事,也不能阻挡,如果执意如此的话,就先答应我,否则一切免谈!”
李蝉辛态度决绝,丝毫看不清半点让步。黄姜几近抓狂,这个并不太熟悉的师兄一直在挑战着自己忍耐,使他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是你逼我的!”他终于无所顾忌,李蝉辛似乎也是心意已决,两个剑拔弩张的人瞬间打到了一起。
战事异常激烈,二人使劲浑身解数,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暗夜之下两道身影往来交错,刀光剑影四起。
黄江自以为可以独当一面,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师兄简直就是狡兔三窟,在于他单打独斗的同时,竟然分身出去。
除了二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当晚的对决,在世人看来,当时李蝉辛是用了独门秘术,径直奔着京师而去。
李蝉辛的术法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自然不会将这么短的距离放在眼中短短,一上午的功夫便到达了京师。
皇宫中那位妖妃对它来说尤为重要,因为只有他的真元可以救自己师傅的性命,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蝉辛竟然如当年魏征斩杀泾河龙王一样,仅仅是一个分身便将那位祸乱一时的妖妃给是斩杀了。
李蝉辛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弟并非同类,可是碍于师叔打揆二的面子也没有刻意刁难。
对于他来说,自己不过是履行师命,而对于黄姜而言,也只是为了帮助师傅虚名而已。
两种矛盾交织在一起,自然会擦出跌宕起伏的火花。
李蝉辛没有难为他,只是借着他心急的缘故一直牵制着他。
直到京师的事情完毕,这才将虚形直接化成了灰烬。
黄姜并不傻,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自然也知道自己是中了计。
可是为时已晚,它仗着翻山甲马的威力冲到了京师,可是看到的,却是官府出榜安民的告示。
妖妃被收服了,却并不是自己所为。
“怎么会这样!”黄姜气急败坏,希望已经破灭了,它一刻不敢耽搁,便回到了自己师父所在的千岩,在那里,它经历了妖生最痛苦的一刻。
师傅他老人家去世了,回来的时候,尸身已经僵硬起来。
那一天风和日丽,可是黄姜的心里却是异常的沉重。
打揆二无异是它最亲近的人,如今,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做到宛如他的做法一样,对于一个妖怪细心呵护,慈祥如父。
夜晚的山间寒风呜咽,成片的树林都难以抵挡那阵强风。
就好像是在为它的师父感到鸣不平。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是李某不想帮你,只是,我们本身就是代天降妖伏魔,断然不可以行此逆天改命的举措。”
李蝉辛话语深沉,就连眼中歉意也是淋漓尽致,心很成。
黄姜自然没有看到这些,他的脑海里已经被仇恨浸满,此情此景,若不是亲手将
亲手将李蝉辛送下阴曹,它的心里简直难以安生。
抱着师父的尸首,它失声痛哭,那是它第一次感觉到哭的雨泪磅礴,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感觉。
妖物和阴魂一样,是没有泪水的,它一面哭着,一面牢牢的盯着身前落地的泪珠。
出乎他的意料,那些泪珠在地面上凝结,并没有像是鲛人一样化成珍珠,而是幻化出了一个个微型的自己。
那个时候起,它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眼泪肯定是有着什么特殊的功能。
也正是这些捡回去的小家伙,之后的日子里加码训练,这才有了后续那些诸如“贾不凸”,“黄哲”一样的傀儡。
在加劲儿训练,为师父报仇的时间就更近了。
在匆匆料理了师父的后世之后,无助的黄姜便踏上一条漫无目的的不归顺,它竟然吞噬了师父还留在体内的那一缕生魂。
“师父,希望你不要怪我,徒儿也是被逼无奈,我只想救你!”
接纳了他的生魂,黄姜也是痛苦不堪。
可是没有办法,它受不得孤独,更舍不得师父,一定要将他留在身边,时至今日,仍然将师父那道魂魄留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
他忘不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它在师父的坟头上盟誓:“此生不诛李蝉辛,绝无颜面再来相见。”
这就是执念的威力,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进师父长眠的地方一步。
黄姜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双眼是神的盯着门边上的鱼缸的看个不停。
“现在,我还有为了师父复活的动力吗?”
或许是心态变了,抑或是已经若干年没有见过天日的心灵发生了扭曲,李蝉辛早已经不在了,它上一次去寻找白跃澄,并将它拉到了这里的时候,便没有再见到自己那个铁面无情的师兄。
找谁去呢?又有谁可以让自己寻仇?
人间冷暖,世态炎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本不该拥有这些感受的人竟然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可是……”
它猛然的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师父,或许这就是命吧,徒儿没办法让你续命,那就只有寄情于自己,让我活得更安心一下了!”
这句话傻子都能听出来,它是要放弃这件事不管,其实它并不知道,师父并没有责备他。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雷神哥经常请他喝酒。
“几次三番的坏我好事儿,不行,眼下耽误之急是要赶紧把他们俩的灵血给弄过来,这才是重点!”
他苦思冥想,眉心微皱,自己手里已经暂时没有了傀儡可用,之前盘算好好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在两个异界的朋友手里找来一些帮手。
可是如此一来,到最后还是会欠上一份人情,这里可不比阳间,至少以他目前的能力,还真是找不到可以回报的东西。
“我想想!”
聪明的无法反驳,几乎是片刻的工夫,他便通透的感悟到了自己智力的强大。
是了,自己平日里研究的那些残次品,不是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吗?
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里,那是妖龄还很年轻的黄姜苦思冥想,尝试阶段坑害了不少的孤魂野鬼。
后来实在太多,便按照自己师父打揆二平时的习惯,竟然真的将这些家伙全部封存了起来。
“看来我还真是很有远见。”
黄姜沾沾自喜着,可是马上,面上那抹不成熟的神色便消失不见了。
他站起身来,来到了墙角上那只一直也没有打开过的柜子,柜门开处,里边琳琅满目的摆放着数十只花纹各异,大小却是如出一辙的螺纹瓶。
“该到你们上场了,姐妹花,别给老子都……”
黄姜“明白!”还没说话,
黄姜沾沾自喜着,可是马上,面上那抹不成熟的神色便消失不见了。
他站起身来,来到了墙角上那只一直也没有打开过的柜子,柜门开处,里边琳琅满目的摆放着数十只花纹各异,大小却是如出一辙的螺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