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颠簸,总算是到达东柳村。
婉君推门便攒下来:“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坐这破玩意。回去的时候,你们别捎我了,我向队长申请一架直升机来。”
真是好大的口气。
以特殊部门的职权,婉君想要曾警官派直升机来接送她,绝非做不到。
不过我很了解曾警官的脾气,他那种十分低调的人,绝不会允许下属如此张扬奢侈。
再者婉君也不过是说的气话,我全当听个乐子,没有太多理会她。
抱怨一会,婉君也消气了,这才肯跟我往那具男尸的母亲家走。
昨天来时,她家里还听得见哀乐和人声,今天再访却冷清的好像没人住在这里似的。
那具男尸的母亲人倒是在屋里,我让婉君和大东留在门外,自己进去跟她说了下昨天的情况。
自然不会告诉她,她儿子的尸身被师忘归用醋给泡洗过,只说师忘归已经将尸体收下,过几日会送到山去。
这事我和师忘归已经提前商量过了,那具尸体绝不能埋在村祖坟里。
我现在手头线索太少,还难以查清尸体发生尸变的真正原因。算查清了,为这对苦命鸳鸯能做一对鬼夫妻,他的尸体也要远离东柳村,还是埋在山的好。
我也想过将男尸和女鬼的尸身合葬在一起,可是那女鬼已经死了二十多年,自己都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尸身藏在哪里,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我这番前来,只希望自己带来的消息能让她稍得安慰。只是话没说几句,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人哭的泣不成声,差点昏厥过去。
在她家已待不下去,我才从院内出来。
“找个地方吃饭。”我问大东道:“东柳村有没有饭店?”
“吃饭?你不是还要去坟地吗?”婉君问道。
我向来喜欢将事情全部干完再休息,婉君跟我东跑西奔的那几天,每餐都只能吃个半饱,这回听我说要请客吃饭,略感差异。
“还是那句话,人是铁,饭是钢。”我笑道:“咱两个平时凑活凑活行,今天不是还有大东跟着吗?”
初到陌生的地方,一定要进饭店好好吃一顿。
一来能尝尝当地名菜,二来则是饭店里总能听到各种八卦消息,后者才是我的主要目的。
大东经常来东柳村拉尸,对东柳村还算熟悉。
弯了几条巷子,将我们带到村子里唯一的饭馆。
光看东柳村的规模,我知道这饭馆大不到哪里去,谁成想推门进去一看,饭馆一共三张桌子,其两张还已经被坐满了。
赶忙让婉君坐下站位,对着没几样菜的菜单胡点一通,我的耳朵便飘到了旁边的那一桌。
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成为人们的饭谈资,也是理所当然。
旁边的两桌人,多多少少还是谈及了一些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听来听去却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话里话外都是数落那位母亲不听村里几位老人的话,给村里留下祸害。
我问大东说:“昨天那几位老人,你认识吗?”
“见过,不过没说过话。”大东道:“你肯定明白,村里现在不让有乡绅了,但是明里没有,暗里还是有。自大有东柳村的时候,那几位老人是村里的长辈,村里发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们都会管一管。”
乡绅在土改之前还有,后来开始建设法制,乡绅便被取缔了。可是自清朝流传下来的传统,哪有那么容易消失,靠近省城的村子还好,像东柳村这样较偏僻的村子,因为警察很难管到,所以很多时候还要靠那几位老头代替乡绅来主持公道。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村里人还都挺尊重他们的。”
“毕竟辈分摆在那,村里救数他们辈分高。”大东塞了一嘴馒头。
随便夹几筷子菜,粗略吃了几口米食,我静静的等着大东和婉君吃完。
别看婉君身板不大,肚量却真的不小。也许是饿坏了,她一个人狼吞虎咽,到最后大东都不要意思动筷子,跟我一起看着她将最后的餐底收拾干净。
等到婉君彻底放下筷子,我这才对大东说:“该去坟地了,还得让你带路。”
大东不好意思的抠抠头发,起身给我和婉君引路。
东柳村的人口并不多,村子的规模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也是因为人口过少,政府才跟村民协商,将他们从山移下来,才有现在的东柳村。
按照昨天前往坟地的路,一路沟沟坎坎,走的脚酸背痛,总算又见到了山坳的那颗参天大槐树。
这颗槐树树干是在是太大,每次见它都会打内心里觉得震撼。
再往前走,进入槐树的枝叶阴影下,这一片便全是坟地范围。
“这里怎么一点也不平坦?好像还认为的建起土丘把坟地给围住了。”婉君踩在土坡问我。
“这是你不懂了,你脚下那才不是普通的土丘呢,是坟包。”
“坟包!?”婉君赶紧从面跳下来:“看起来不像啊。”
怎么可能像,我对婉君解释道:“村里埋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坟坑要一个挨着一个挖,坟包自然会较相近。日久年审,有些坟再没人祭奠,由新挖坟的人把土填在没人料理的坟前,这才有了你刚才才的土坡,刚才你站的位置,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坟墓。”
婉君不甚理解:“这样反倒不如火化,把骨灰盒存在殡仪馆里,好歹这里热闹。”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有人能接受火化,有人只愿意土葬。我虽然能看到鬼魂,却没有渗入了解过鬼魂的想法。
人尸若是被火化,是否鬼魂没了?我心里藏这问题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能问的人或者鬼。
若我死了,只希望自己能够长眠,既不愿意成鬼,也不愿意尸变。
看婉君已经先进入坟地,我正要跟,却听......
“快来!”
婉君一声惊叫,我也不顾杂草挡路,直接冲了进去。
这一步埋进去,登时惊愕,见眼前几十个肉眼可见的坟包,都扎着一根煞白的稻草在。
我很确信,昨天我们来时,绝没有这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婉君看的目瞪口呆:“难道是鬼魂做下的?”
我前拔起一根稻草,扎入土的位置还略有些湿润,这草只有可能是早晨起霜时扎来的。
普通的鬼魂根本无法从物理层面碰触东西,像昨天的女鬼,只能匍在男尸身哭泣,无法真正的接触他。
而且鬼魂要在坟扎稻草做什么?
这种插稻草的做法,叫做插草标。
以前灾荒时有人卖儿卖女,给自己的孩子头发里插一根稻草。给坟地插稻草我是听都没听说,难不成是要卖坟?
再者说,怎么会有如此煞白颜色的稻草?
我掰断手里的这一节稻草杆,这种煞白自内而外,侵染稻草的皮肉,绝对是人精心栽培出的结果。
“喂!大爷,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忽听坟地外的大东大声叫喊,我和婉君赶忙跑出去。
坟外一老者倒在地,双腿抽出。大东在一旁不知所措,直冲我招手。
我忙到跟前,这老人我见过,昨天是他领头,强行要把男尸烧掉。
山路这么不好走,他一个老头子怎么还跑到坟地这了?
眼看他抽晕过去,我对大东说:“你把他的脑袋转到侧面,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大东看老头嘴里牙齿一直紧咬,想要把自己的手塞进老头嘴里,婉君忙将他推开:“他是被吓得犯了癫痫,你懂别管了,站边去。”
婉君在警校时应该学过急救处理。
这种临时突发的癫痫症状看起来吓人,实际远没有看到的那么可怕。
老人常说,碰见癫痫的病人,要给嘴里塞木块或者筷子,以防病人咬断自己的舌头。实际癫痫病人牙关紧锁,根本做不出口咬的动作,反倒是此时敲开牙关,更容易让他受伤。
我和婉君分头脚帮老人躺好,掐表三分钟。
约到两分半的时候,老头癫痫症状才慢慢停止。
身旁的大东走来走去,我们两个还显得惊慌:“他现在怎么样?”
“意识正在逐渐恢复,还送不了命。”我说的轻巧,自己其实也暗自松了口气。
婉君拿手绢给老人擦掉脸和脖子的冷汗:“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跑这来,难不成是坟?”
却当此时,老人猛然坐起,一把抓住婉君的手腕。
见他双目圆睁,刚刚擦过汗的脸又是虚汗不断:“鬼!是山鬼!山鬼回来了!”
一语言罢,人浑身再一抽动,仰头倒回地。
“这次是吓晕了。”我试探老人的鼻息,呼吸心跳虽然急促,人却没有死。
婉君把手抽回来,手腕被大力攥出了四道青紫:“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他抬着,找个最近的人家,等他自己清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