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坐在了门槛上,看着丁香默默地烧火。
一锅野芋头很快煮熟了。丁香就解开烟雾缭绕的锅盖,用一个铁勺将芋头盛了出来。但因为太烫了,还是心里紧张,丁香的手就沾上了一锅热水。她“呀”地一声轻唤,顺伯听见了,马上就过来,捉住她的的手指,不停地用嘴吹:“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了。”顺伯说,用老家的办法,把手指放在冷灰里,浸一浸就没事了。
可是丁香不让小顺碰她。雨大,但丁香想关门了。
“你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丁香就说来这句,要去拿门闩。
“我不会走的,以后,我还会再来。”
“你来或不来,是你的事。见不见你,是我的事。”许是在庵堂呆久了,得到了老尼的教诲,丁香如是说了这番话。她的话,叫小顺心痛。丁香是在拒绝他。
小顺流着泪走了。不能不走,老夫人一行待会儿要回城,他得跟着走。“我以后再来看你。”这是顺伯给丁香的承诺。
时间流水而过,匆匆,匆匆。
过了几年,老尼姑圆寂了,想当然地,丁香就代替师父主持了庵堂。有香客捐钱修缮庵堂,丁香也只是请人将庵堂墙壁略略粉刷了一遍,如此而已。
以后啊,顺伯一有空就来看她,带米带面。他知道,丁香不接受香客的钱财,但一些生活用品却是接受的。起初,这些东西都是顺伯请人送给丁香,他怕丁香知道了,会不要自己的东西。可事实证明,这些是多虑。庵堂又来了几个年轻的女尼,很费吃用。顺伯送的东西,的确解了她不少燃眉之急。不过,丁香还是不见他。
多年来,一直如此。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英俊小伙子顺伯如今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古稀老头,丁香也已是上的年纪的老尼。一个出了家,一个仍在滚滚红尘,一个是槛外人,一个是槛内人,他们就这样折磨着自己。
顺伯的故事大致就是这些了。若是想再听下去,也是没有的了。这个故事耗费了我整整一下午的时间。茶水凉了又温,点心没了又上。吃点心都吃饱了。这是一个令人哀伤的故事,故事还没完。
我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自己就是故事里的丁香老尼。“顺伯,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想让丁香回到你的身边?”
“不,不是。我只是想让她快乐,让她不要再记恨我。”
“原来是这样。”
“她就在锡城,我也在锡城,我们同饮一江水,共同呼吸锡城的空气。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在一起了。我呀,就是知道自己来日不多,很快就要去地下陪老爷子了,心里最放不下的人,就是她呀。”
“有空,我去帮你看看她。”
顺伯颤抖着拿出纸笔,写下了地址。
说来,我也真想去看看丁香。这个一直镌刻在顺伯心里的女人。这些年,风雨冰霜,她一个人诵经多年,古佛青灯为伴,心里也必是凄苦的吧?
我想挑一个好天气,可这几天天公不作美,依旧频频下雨。所幸,只是小雨。那我就撑伞去,一个人也是无妨。我的行程,骆维森知道。
“好。”他对我只说了一个好字。
这就让我奇怪。“为什么说好?我不过代替顺伯看望他的一个故人而已。”
“好啊。”他再次颔首,微笑对我。
“到底好什么?这分明是一个悲情的故事。昨天我听了,回来时心情还一直惆怅呢。”
“嗯。”
“骆维森,你老说好好的,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得了!”桃宝上幼儿园了,虽然才三岁。那么小,但锡城的娃娃们都这个年龄上幼儿园小班。我舍不得,但也没办法。
“我觉得,这样的事还是你自己去。”
“又玩高深莫测!”
“不是啊。丁香也是女人,你也是女人,有我在场,反而不能畅所欲言。”
“你真的不想去?”我说那座庵堂附近,风景必然很美。
“想,但,下次吧。”
“算了,你忙你的吧。”
“走之前,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你就不和我吻别一下?”某人丢弃了高冷,一下又变得热乎了。
“想得美,今天不高兴。”
“亲吻一下我,你就高兴了。”他上前握住我的手,双眼熠熠地看着我,“再说一次,你爱我。”
“有毛病啊?”
“嫌肉麻吗?”
“不是,就是不高兴。”
“固然,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但我还是愿意听每天都告诉我,你爱我。”他搂住我的腰,嘴唇已经凑了过来。本能地,我就一闭。
我等着骆维森的亲吻。
其实,我们每天都接吻,我真担心,有一天他会腻了。我,也会腻了。
但某人并没有吻我,他就是在耍我。我听到了他的嘴里发出了轻轻的笑声。我恼怒地睁开眼睛,食指戳着他的额头:“你耍我,今天晚安就不许碰我了。”我调皮地朝他眨眨眼,快速地就想出去。
但某人有拦住了我,从上到下地打量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哪儿不对劲了?“看什么看?难道你是第一天看见我吗?”
“当然不是。”他语速平静地,“你这身装扮,不适宜去庵堂见丁香。”
“哪儿不适宜?”
骆维森就推我走到大厅的一面镜子前,让我好好瞧瞧镜子里的自己。我还是不明白,我这身装扮有什么毛病吗?没有呀!
骆维森就指指我的衣服,说穿的花里胡哨的,脚下又是一双红皮鞋,不像去庵堂的样子。我马上抗议:“心中有佛,心里有禅,你管我什么衣服!”
某人是不是以为我从此就粘乎上他一辈子了?一天到晚,总是一副又得意又满足的小表情,真的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