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夏灵没应他的话。
湿黏的头发贴在她的脸颊边，女孩眼睛很黑、下巴尖瘦、干涸的血迹顺着额角凝固在脸侧，看上去就像是受伤可怜的小动物。
“不客气，我只是刚巧经过。”裴洛道。
他一下午没怎么见夏灵，刚才临走，忽然想起来，之前他听到王鹃她们几个下班时聊的好像跟夏灵有关。
大概猜到了女孩被关进了茶水间，裴洛找了钳子，夹断了门上的锁。
注视着夏灵，裴洛剪断了一截纱布，用酒精浸湿，然后递给了夏灵。
“你脸边有血，擦擦吧。”
“谢谢。”夏灵回过神，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从裴洛手中接过了纱布。
茶水间是男女共用，有镜子，夏灵拿着纱布把额角的血擦去。
她肤色白皙，能看到脸边是个很小的伤口，不过是破了点皮，只是血流得多了，看着有些吓人。
裴洛又递过来一个创可贴，夏灵接了，贴在自己的伤口上。
简单处理了伤口，夏灵和裴洛回了办公室里。
办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裴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像是处理未做完的工作，而夏灵终于可以好好的吃掉这个三明治，解决她的饥饿。
白皙的脸颊，小口的咀嚼，每一口都像是要把食物仔细的磨碎，才会咽下去。
一小块三明治，就这么吃了很久。
这样不伤胃！
裴洛看着是在工作，其实是不想让夏灵尴尬。
他从侧面看到了夏灵吃三明治的模样，忍不住的开了口。
“以后别傻了，她们这么对你，你就报警。你是成年人了，法律会保护你的。”
有一张漂亮的让所有女生都嫉妒的脸庞，却是最怯懦极了的性子。
那天的事，裴洛也不是故意的，他们喝多了酒……他愿意承担责任，却被她拒绝。
他以为她不喜欢他的。
在公司里，他会多注意她一些，却不敢靠近。
谁能没有一点自尊呢？
“我知道的，下一次，我就会报警。”三明治安抚了空荡的胃囊，夏灵对裴洛扬了一抹笑，温和却疏远，从他手里又接过药水。
王鹃她们再下狠手，她身上的伤也都是皮外伤。
但是——
王鹃她们就是欺软怕硬，她们抓着夏灵不愿意丢掉工作的软肋，觉得怎么欺负她，她都不敢声张。
这样的人，原本的女孩不敢招惹，夏灵不怕。
她会报警的，就像是裴洛说的这样，给王鹃她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不是这次！
因为夏灵没留下足够的证据，报警了也没什么用。
“恩……”裴洛听女孩说下次，只以为她是说场面话，根本报警没有胆子，“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你一会儿走了记得锁门。”
点点头，夏灵看出了裴洛的失望。
失望又怎么样呢？大家的日子都是得自己过下去。
看着裴洛修长离去的背影，夏灵扬了声，还是对他道。
“不管怎样，谢谢你了，裴洛。”
“之前的事你不用对我心存愧疚，我也没吃什么亏，都是成年人了。我们各帮了对方一次，你欠我的都还清了。”
裴洛抿了抿唇，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夏灵缠着他，他可能还会觉得有点烦，但现在，从事情发生开始，她起初对他避如猛兽，现在又对他道谢，说他们两清。
如果这就能还清，那他就不会这么烦了吧！
“恩，知道了。”裴洛没回头，就这么应着。
舌尖在口腔里顶了齿关，又转了一圈，站在电梯前，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上来，裴洛从背后看不出什么。
但是，你看电梯门映出的影子，站在那儿的男人眉头紧锁，手垂在身旁也是紧握的。
*
夏灵收拾了办公桌，下了楼。
公车走了一个钟头，等下车时候，夏灵已经好很多。
她下车，站在一片老旧破败的房区前。
这就是夏灵的家了。
低矮破旧的房子，一条狭窄的道路通在两边的房子之间，正头顶是人们私自拉的绳索，挂满了被单和衣服，让整个安置房更显得破旧嘈杂。
脚下是有些潮湿的水泥地，夏灵神色自若，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却依然镇定。
这里有很多闲着无聊的人，他们就以取笑夏灵这种年轻女孩为乐，把年轻女孩逗得满面通红，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
“夏灵，放假了啊。”
“来跟我们玩玩啊，那么急着回家干什么？”
男人们在街头蹲着闲聊，看到夏灵从外面走来，他们立马开口。
有人想上来拉夏灵，被夏灵狠狠打开。
她突然变得这么凶，男人愣了愣。
要放在以前，那都是夏灵惊慌逃走的，这一次，她却在他们注视里走了过去。
“真没意思、”男人讪讪说着，脸上没光，注视着夏灵离去的方向，感觉到了女孩今天好像有点变化。
*
夏灵回到了旧楼。
“妈，我回来了。”夏灵站定在出租屋门口，推推门，没推开。
隔着房门，她好像听到了一些动静。
夏灵眉头拧了拧，站在这儿，等人从屋子里出来。
“你怎么也不敲门，这丫头，我说你多少次了！”
一个女人从门后探头出来，瞪了夏灵，这女人一头烫得焦枯的长发披着，脸庞又白又胖、眼睛因为浮肿而挤得格外小。
那身上带着刺鼻的香水味冲出来，匆匆从里屋出来，肥手把衣服拉扯上去，神色有些尴尬。
“哟，是夏灵回来了吗？”主卧里又走出一个男人，“这是怎么？受伤了？”
男人看起来还没女人高，只是那双小眼从出来开始就眯眯的盯着夏灵。
看着他，夏灵脑海里浮现一些记忆。
这是赵义，是她们的房东，平常就是贪财好色的，也是季宝玉现在的男人。
以前夏灵有季宝玉护着，夏灵没怎么碰见过他。
而这次，夏灵回来的晚了，撞上了赵义在季宝玉这儿，自然不能装没看见避开他。
“老赵，今天算了，夏灵回来了，我给她做点吃的，你回头再来。”季宝玉挡在夏灵面前。
季宝玉这两年身材越来越差，赵义早就不满了。
盯着夏灵，就像是盯着上钩的鱼儿，赵义才不会放手。
“那怎么行？夏灵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不得好好问问么？季宝玉你这是什么意思，再敢拦我，你跟你女儿一起滚出去！别住老子房子！”赵义不耐烦的拨开季宝玉。
季宝玉拼命给她打眼色，让她向屋里去，季宝玉自己拦在赵义去路前。
“呵呵，事是这么个事，就是夏灵还小，别吓着她，那就不好了。”
赵义被季宝玉拦得拧眉。
但是，夏灵并没有动。
她冷冷盯着赵义。
先是王鹃又是赵义，之前她被人欺负的时候，能感觉到她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身体太虚弱，才让她抵抗不了王鹃的欺负。
但现在——
她休息的差不多了，赵义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她肯定不是吃亏的那一方。
“来，咱们坐这边聊聊。”赵义笑着过来，抬手去抓夏灵手腕。
夏灵看他，浑身都是破绽。
她向后退了两步，看上去像是被赵义逼退在角落。
“季宝玉，我看夏灵挺好的，要不然……她以后就跟我做老婆？以后这房子就是你的了，算是我孝顺我丈母娘的！”
赵义脸上带笑，近距离看夏灵，那白皙细腻的脸，真是怎么看怎么美。
他眼里要冒光了，夏灵拧了眉头，实在受不了他开口这满是槟榔的恶心味道，一手抓着赵义的肩膀，稍微用力就把人按倒在地上，用的是标准的擒拿手。
当然，这擒拿手，季宝玉和赵义是看不出来的。
赵义只觉得胳膊很痛，胳膊像是被卸掉了一样，杀猪般叫着疼。
夏灵按着他，就对季宝玉道。
“报警！”
“啊？”季宝玉怔了怔，没反应过来。
“我说，报警！”夏灵不容置疑的又说了一遍，“告他骚扰！”
“这……这不好吧？”季宝玉弱弱的道。
她在赵义这儿拿了不少钱，她和夏灵一直还住着赵义的房子，就这么报警了，警察不会关他，会不会把她们关起来啊？
“有什么不好，你不报警我来报！”夏灵没有季宝玉的顾虑，她攥着赵义的胳膊，打了110.
赵义想趁着夏灵打电话，来个绝地反击。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动，夏灵从一旁撤了季宝玉一件衣服，罩在他头上，劈头盖脸的打了赵义
夏灵留着力道，也不痛，连痕迹都留不下去，就是出出气。
“季宝玉，我跟你说，你给老子报警，老子也报警，你们欠老子房租这么久不还，是老赖！警察也要把你们一起抓进去！”
“你要是跟我关在一起，看老子弄死你！”
赵义被打懵了，直直的叫着，像是盲头苍蝇般乱撞。
“你说弄死谁？”夏灵打开了手机录音，对准赵义。
“弄死你，弄死你这小jian人！”赵义浑然不知，继续威胁着。
利落的保存了录音，夏灵把录音给赵义放了一遍。
证据和事实都不缺了，夏灵真就打了110。
赵义去抢夏灵手机，被夏灵避开。
看事情不对，赵义赶紧出去，他得出去想对策。
一边走，那嘴上还不服软。
“……季宝玉……好，真是好样的，夏灵，你们给我等着！”
夏灵冷笑：“等着就等着，赵义，你之前对几个年轻女孩动手动脚的，我都给你录下来过了！马上警察来了，你就等着吧！”
赵义额头冒了虚汗，也不敢想女孩说的是真是假，脚下不停先是溜了。
这边，夏灵闭了房门，从容的回了自己房间。
“你这丫头，真报警了？”季宝玉追进来，小心的问。
她平常吃赵义、喝赵义的，赵义真咬着她不放，她恐怕真得跟他一起被关起来吧？
“没有，我吓他的。”夏灵把手机丢在一边。
手机屏幕是锁屏，一点通话的痕迹都没有。
季宝玉松了口气，反过来又骂。
“你这丫头，赵义那人有贼心没贼胆的，让他说几句、过过干瘾也没什么。现在倒好，人被你打跑了，也得罪死了，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房子，以后赵义肯定不会在租给她们，她又不会赚钱，她们两个以后难道要流落街头吗？
“我这个月就发工资了，你手头再穷，能一点钱都没有吗？实在不行找个天桥先将就几天，等发工资了再找房子，这世上还有人活着、被饿死的？”夏灵看着季宝玉。
季宝玉噎了噎，被夏灵逼到这种程度，到底是认了。
趁着赵义没带人回来，季宝玉带着夏灵拎着两个包就走了。
夜里，她们先住了青年旅社。
夏灵换衣服时候一身的青紫伤痕，是今天王鹃她们在茶水间堵了她，留下的伤痕。
季宝玉看了沉默很久，出去给夏灵买了药酒，却没什么都没问，只让夏灵趴在床上，把衣服脱了，她给她揉揉。
夏灵难得的享受这温情。
趴在枕头上，她回头看季宝玉。
季宝玉头发稀疏，面相虚浮，之前好吃懒做、全靠夏灵的爸爸养。
夏灵爸爸不愿意要她们了，季宝玉租了赵义的房子，得过且过，就这么靠男人活着。
“妈，明天你也去找个工作吧，不然你这么大个人，天天闲着也无聊，不管多少钱，咱们总能过充实点，以后好过好日子。”
“好日子？死丫头，你一个刚毕业的，能让我过什么好日子？一天天除了惹事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气死我了，我在赵义那儿吃喝都好好的，现在都被你搅和了！”季宝玉脸色黑了。
这世上，谁都别让她干活，不然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季宝玉这辈子做的最良心的事，就是她念着跟前夫那点情，再苦着自己都夏灵送去上了大学，也护着她平安长大。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季宝玉对不起所有人，都对得起夏灵。
“妈，你那过的真是好日子吗？赵义对你真的好吗？”夏灵直接道。
她说话不好听，直向季宝玉心窝里去。
赵义那人，要是真对季宝玉好，那夏灵肯定也想让季宝玉有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