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昭合大街前所未有的热闹,今生阁今早挂上了匾额,虽然上头还用大红绸子紧紧包着,但毕竟也挂了上去,吸引了不少人上前围观。
除此之外,还有大批医者蜂拥而至,一个个或是紧张或是兴奋的进了今生阁,三五成群聚到一处,谈论猜测着今日今生阁的大考。
有人自信心爆棚,自认上都城里除了不敢跟国医堂比,其它医馆还没放在眼里过。
也有人自卑感重,觉得自己只是民间游医,比不得正经医馆里的坐堂大夫,今日过来注定也就是个陪跑的,别的也不图,就图能远远地看那二小姐一眼,沾沾神医之气。
据说今日的主考官就是白家二小姐,考试地点就在今生阁内。可是对于这场大考人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考题是什么根本无从得知,只能互相做一番猜测。
今日来参加应考的有近两百人,今生阁再大也不可能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就更别提还有许多之前没赶上报名,临时才过来的。一时间,今生阁里里外外站的全都是人,连边上的茶楼酒馆都被占满了。
一场医者大考,让周围商贩的生意都好做起来,甚至干脆有铺子有偿提供休息的座位,一个小凳子就要几十个铜板,要是再加一碗茶水钱就更多。
天气已经炎热起来,站在太阳底下晒着实在难受,于是便有不少人宁愿多花些钱也去寻了个座位,然后抱着各自的药箱默默地将医学药理反复思量,以免一会儿大考时慌张出错。
通知这些人过来的是东宫元,但东宫元今日却没露面,白鹤染也迟迟未到。医者们有性子急的,跟还在打磨边角的工匠问了好多次何时开始,回答他们的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不耐烦起来,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小声埋怨:“这架子端得也太大了,这么等下去得等到什么时辰?”
还有的人说:“等着,没听说么,这是官家小姐开的医馆,自然得有官家气派。”
更有人悄悄说起不好听的话:“没听说选大夫还看岁数的,一般来说大夫不都是往老了选么?年岁越高经验越足。可这白家小姐居然不要岁数大的,这是选大夫还是选夫婿呢?”
“不想等着你就走,没人逼着你一定要入今生阁。”有人听不下去了,“白家小姐是未来的尊王妃,一手高明的医术连国医夏阳秋都自叹不如,这间今生阁开起来也是为穷人百姓造福的,这是只有活菩萨才做得起的事。你们非但不心存敬意,还如此胡言乱语,堂堂尊王妃岂容你们非议?”
“对,不愿意等就滚蛋,再说些胡话别怪咱们不客气!”说话的这两位都是上都城本地的大夫,是当初亲眼看到过白鹤染开门问诊治药救人的,故而一听到有人竟说出如此不敬之语,当场就翻了脸。
先前那几位说话的并不是上都城本地大夫,而是在外地听说了京都新开了一座医馆,不但规模大,而且还是官家小姐开的。于是便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巴巴的就赶来凑热闹。却没想到白鹤染竟如此得民心,更没想到人家居然是未来的王妃。
他们知道惹了祸,于是也不敢反驳,一个个都心虚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多言。
就在这时,突然今生阁内乱作一团,有两个乞丐一边呕吐一边跌跌撞撞地闯进门去,扑通一下就摔倒在人群中间。
阁内一下就炸了锅,因为人多,天气又热,本身空间流通就已经不是很好了。此时这两个乞丐一进来,身上那股子酸臭的味道立时就弥漫了开,再加上呕吐物的异味,还有跟随着来一直围着两个乞丐嗡嗡飞的苍蝇,简直让人也想立即跟着一起吐。
大部份人都捏住了鼻子,有多远躲多远,甚至不少人还放弃原本占优势的地理位置,直接冲到了外面去。更是有人干脆大声叫骂起来:“哪里来的臭东西,还不快滚出去!”
自己跑的和骂人的还算不错,最起码没上手,但有些素质实在不高的人却是忍不住直接上脚去踹,一边踹一边骂:“快滚快滚!臭死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医馆,只有药没有饭,赶紧给老子滚蛋!”
这时,门外围观的百姓中有人高声喊了起来:“那两个乞丐好像是病了,看着挺可怜的。既然你们都是大夫,就给他们看看吧!”
里头有人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我们是大夫没错,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给看的。臭成这样都快烂了,看好了也是继续去要饭,烂命一条,有什么医治的价值。”
外头说话的人沉默了,有百姓小声议论:“不是专门为穷人看病的地方么?还说不收银子,可是乞丐也是穷人,为什么不给治?难不成义诊只是个幌子,其实还是看人下菜碟的?”
又有不少人忍不住,捂着鼻子从里头跑了出来,但同时外面也有许多人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其中就包括那两位怼外地大夫的。他们进去之后就直奔着乞丐身边蹲了下来,也不管乞丐有多脏多臭,直接就抓了手腕开始诊脉。
其它留下来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向病人。
很快地,诊脉的大夫就给出结论:“是中暑。”
一听这话,在场所有人立即散了开,有人将窗子全都打了开,以确保空气流通。
一时间,有人下方开药,有人打开药箱取针施灸,更有人打了水,取了布巾一遍一遍地帮着患者擦脸及手心脚心。总之,留下来的人能忙活的都忙活起来,实在抢不上的,也认真地站在一边,随时等着帮忙。
没有人知道,其实白鹤染此时此刻就坐在今生阁对面的茶楼里,在二层临窗的位置远远观望。跟着她一起的,除了丫鬟默语之外,还有那太医院的东宫元。
眼瞅着两百多人的应试队伍因为两个乞丐的突然闯入直接少了一半,白鹤染告诉默语:“通知官差,所有没进去参与抢救乞丐者,均未通过今生阁大考第一关,他们可以从哪来的回哪去了,别站在门口碍我的眼。”
默语领命而去,很快地,外头就有官差穿梭于人群之中,将那些不合格的医者全部赶走。
那些人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两个恶臭的乞丐居然是今生阁阁主给大考出的第一道试题。可惜,悔知晚矣。
官差是白鹤染事先跟韩天刚沟过,安排好的,都穿着便衣混在人群中,就等着她吩咐。
有百姓聚集在今生阁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外面的动静给挡了住,阁内的医者并无人发现外面已经有了变动,他们还都在全心全意地救人,甚至有没排上号上前的还拿出了纸笔,将乞丐的病情,以及参与救治的大医所用的针法与所开药方都给记录下来,以备后续留存。
白鹤染坐在二层楼向下打量,指着那个记录的小大夫跟东宫元说:“每一位病患即便当场就能治好,这个病历的留档也是很重要的。一旦过后同一个人再来,我们就能知道他之前都患过什么样的病症,跟新的病症有没有关系与冲突。这样的事你们太医院应该不陌生,但外头的医馆就很少会做得这样仔细了。”
东宫元点点头,“太医院诊的都是宫里主子,那是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有偏差的,故而每一次出诊都会有记录,包括主子们小咳了一声都会记录下来。”他一边说一边也往下看去,再道:“民间能有人如此细心,也算是难得了,就是夏神医多数时候都嫌麻烦,懒得做这些事。当然,他老人家医术高,根本用不着记录,下一次看诊也能把病给瞧得明明白白。”
白鹤染笑了,“你不用挑好听的说,他那就是任性。正经的医馆必须要有这个留存病历的过程,因为下一次并不一定还是同一个大夫给他看病,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夏阳秋那两下子。所以留存病历是为病人负责,也是为其它同行提供相对可行的分析。这个病历只做一份不行,得有两份,一份留在医馆,一份留在病人手中,如此才更加稳妥。”
东宫元也将她的话记了下来,“王妃说的这些在下实在受用,虽然在皇宫里不太受用,但难保哪一天会被太医院给踢出局,虽然回到民间打拼生活的时候肯定是要用到的。”
白鹤染失笑,这东宫元也太杞人忧天了。
此时今生阁里的两个乞丐已经治得差不多,有人将那二人抬到楼上去,还给备了干净衣物,更有人到隔壁酒馆让小二给做了两碗薄粥,等病人清醒之后喂下去,补充体力。
忙活了这一通,许多之前不认识的人也相熟起来,互相聊起天说着治疗的心得。更有人痛斥那些逃跑者的无良,说这原本就是救苦救难的医馆,今后要医治的指不定都是这些穷百姓和乞丐,情况很有可能都不如这两位呢,现在就开始嫌弃,往后可怎么在今生阁坐诊。
听到这样的话,门外百姓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对今生阁更加充满希望。
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从门外挤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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