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的确重病,白兴言也的确未理,而是连夜出府,去了郭家。
白府里的人并不知道这位国公爷往哪里去了,更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只知道都到了次日清晨人也没有回来。这对别人来说没所谓,只是对于重病的叶氏来说,却心急如焚。
叶氏眼瞎了,又拜那盆花草所赐,伴有很重的咳疾。院子里的下人早就被撤走了,就剩下个双环还不离不弃,悉心照料着她。
四面漏风的屋子让她活得就像个乞丐,厨下端过来的一日三餐也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粥里没几粒米,菜里没几滴油,就更别提点心茶水之类。叶氏如今喝的水都只是白水,是双环从井里打上来自己在小灶间烧开的。
但要说饿着叶氏也没怎么饿着,因为她的妹妹小叶氏每天都会悄悄往这边端吃的给她,还会摸着她的手抹上一会儿眼泪,说些姐妹情深的心理话,甚至还说起感谢她的姐姐能把五小姐养在身边,让五小姐虽为庶女,却能像个嫡女一样长大。
叶氏起初也没太当回事,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庶妹,一直认为当年把小叶氏带到国公府来是抬举了对方,感激都是应该的。不但需要感激,还要一辈子都听她的话。
后来小叶氏天天来,她便也觉得这种时候有个娘家亲人一起说说话也挺好。再加上双环还同她说现在老爷不重视福喜院儿了,连带着叶姨娘也失了宠,老爷都是宿在红姨娘和林姨娘那头。她曾看到叶姨娘偷偷变卖首饰,从外面偷偷买来糕点往福喜院儿送。
这么一来,叶氏渐渐地便也对这个庶妹生出了几分真心来。
可到底是身子垮了,一天不如一天,到了这日清早,叶氏已经连粥都喝不下了。
双环端着粥坐在床榻边,不助地叹息。叶氏沙哑着嗓子跟她说:“再去找老爷,就说我要死了,他就是不给我找大夫好歹也给我备副棺木。我依然是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就算是死,他也得给我把丧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双环赶紧道:“夫人千万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人哪还能没个病没个灾的,可不好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不吉利。”她将粥再往前递递,“夫人试着再喝一口吧!虽然这粥里没几粒米,但好在熬够了火候,能顶个饱。叶姨娘要到晌午才能过来送饭,您一点东西不吃是不行的。”
叶氏摇头,“喝不下,也不饿。这人哪,总是得到落了难才能看出谁是真的对你好。从前我总觉得是叶秦沾了我的光才嫁进文国公府来,可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我却要靠她活着,真是可笑。好在还有这么个人,不然我一早就饿死在这儿了。”
又环也叹了口气,可这一声叹息是做给叶氏听的,实际上,她此时此刻眼角眉梢都透着笑起,看向叶氏的眼神也是巴不得她早点死去的样子。可惜,叶氏眼瞎,什么都看不到。
“叶姨娘那头也不太好。”双环告诉叶氏,“如今府里是红姨娘做主,老爷自然是要巴结着她,所以几乎每天都是留宿在引霞院儿的。偶尔有换动,也是换到林姨娘那里去。”
叶氏点点头,“我知道,她也不容易。可惜我这个做姐姐的自身难保,也顾不上她了。”
“可是夫人还是得顾一顾大少爷啊!”双环目光闪烁,渐渐将话扯进主题,“大小姐那头已经没有指望了,但是大少爷犯的却不是死罪,不会一直关在大牢里。他总有出来的一天,如果夫人……那以后大少爷该怎么办呢?他在这府里无依无靠,还能保得住国公府大少爷的地位吗?”
听她提起自己的儿子,叶氏又激动起来,“我的儿子绝不能像我这样窝囊!”
“那夫人就得为大少爷想想办法呀!”
可是能想什么办法呢?叶氏说:“世袭的爵位已经没有了,惊鸿也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我还能如何为他想办法?双环,你看我还能活几日?我就是再不甘还能如何?”
双环赶紧再劝:“世袭的爵位不是没有复立的可能,只要大少爷把位置守住,谁能说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夫人可千万别放弃了他,更不能放过白家那些小人。”
叶氏被双环说得心动,是啊,不能放过白家那些小人,就算她死了,也要让她的儿子把她所失去的一切都争回来。可是怎么争呢?她问双环:“我都要死了,浩宸就算能从牢里出来,他一个人又该如何在这府里生存?那些个贱人还不得活活撕了他?可怜我的儿子,没了妹妹没了亲娘,还有谁能为他做主,还有谁能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
双环趁热打铁:“夫人有没有想过叶姨娘?说起来,她可是大少爷的亲姨母。”
叶氏一愣,“亲姨母?”
双环点点头,继续道:“大少爷想要在白府立足,没有叶家和郭家的支持是不行的。奴婢说句夫人您不爱听的话,若有一天您真的不在了,奴婢肯定也是要随着您去的,这府里唯一同大少爷最有亲源的人就是叶姨娘了。她虽为庶出,但怎么说也是叶家的女儿,白家和叶家之间的桥梁除了夫人您,就只有叶姨娘能架得起来。”
叶氏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扶植那叶秦,让她顶了我的位置,继续维持叶家同白家的关系。她是浩宸的姨母,不会亏待浩宸,而只要有浩宸在,郭家的亲源就也不会断,这座文国公府上,除了没有我,一切都不会变……”她说到这里,眼眶有泪流了下来,“可是怎么就不变了?没有了惊鸿,浩宸守着这个位置又有什么用?”
双环再给了她一剂猛药——“没有了大小姐,就只能指望五小姐了。”
“你说白花颜?”叶氏皱了眉,“她怎么可能有惊鸿的出息。”
双环给她分析:“五小姐跟大小姐肯定是比不了的,但白家这些孩子里,就只有五小姐是叶家血脉,只有她是大少爷的亲表妹。虽说年纪还小,却也是跟大小姐生得有几分像的,保不齐再过几年就出落得更漂亮些,配个瘸腿的二皇子绰绰有余。夫人,眼下咱们已经别无选择了,白家人将我们逼上绝路,这些事情要是再不做打算,怕是……怕是就要没有机会了。”
她一边说一边抹起眼泪,哭得十分伤心,“夫人,奴婢是从叶家出来的,叶家对奴婢恩重如山,这些年夫人待奴婢也如亲闺女一样的疼。昨晚奴婢去求老爷请大夫时老爷指着奴婢说,你的主子死的那天,你就随了她一块儿去吧!所以奴婢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这才不得不把这些话说出来,请夫人尽快拿个主意。夫人,奴婢也不想死,可是白家太欺负人了。”
她哭,叶氏也跟着一起哭。一哭起来眼睛更疼,越疼还越想哭。
主仆二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呜呜地哭了老半天,终于哭到叶氏下了决心。她告诉双环:“你想办法给叶家那头传话吧!让他们联系郭家,扶植叶秦和白花颜。但是你记着,告诉叶家,必须让那叶秦发下毒誓言,善待我的浩宸。若有一天白花颜得偿所愿,第一件事就是要复了文国公世袭的爵位,再让我的浩宸坐到这个爵位上去。至于白家其它人,我做鬼也要看着她们一个一个下场凄惨,不得好死!”
双环的脸上还挂着泪,却扬起了一个计谋得逞的笑来。她的目的达到了,这是她保住性命,转投小叶秦麾下的第一笔战功。谁也怪不得她心恨,所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忠诚与性命之间,她的选择永远是自己的性命。更何况,她是叶家的奴婢,不是叶之南的奴婢。弃一个保一个,看来是个大变数,可翻来覆去都还是叶家人,她就不算不忠。
白鹤染早膳过用后,直接去了锦荣院儿给老夫人请安。她到时,看到李嬷嬷已经回来了,正在老夫人跟前侍候,便也没有避讳,行礼过后直接开口关怀:“嬷嬷几时回府的?李柱那边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
李嬷嬷顿时红了眼眶,直接绕到她面前跪了下来,“老奴给二小姐磕头了,替我那侄子谢谢二小姐的大恩大德。”她一边哭一边给白鹤染磕头,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白鹤染赶紧把人扶起来,就听老夫人在边上哀叹:“本来是一桩喜事,没想到闹成这样。李婆子,你也别难受了,好在柱子还活着,往后再留意着其它的好姑娘,帮他撮合撮合。”
李嬷嬷连连点头,“谢谢老夫人,老奴嘴笨,不知该怎么感激老夫人和二小姐,左右老奴这辈子都是国公府的人,就只能尽心尽力侍候主子,一直到老奴死的那天。”
白鹤染赶紧将这话打住:“一大清早的别提死啊死的,嬷嬷是祖母身边儿的人,侍候好祖母就行了,我这头不用嬷嬷惦记,都好着呢!”
李嬷嬷再点头,“是,二小姐说得是。”
老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孙女,也有些话想说,却被来传话的下人给堵了回去。
有人来报:“老夫人,二小姐,宫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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