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话让白惊鸿很绝望,也让白兴言很尴尬,更让老夫人很感慨。
“堂堂国公府,连做点心的银子都没有,说出去真是个大笑话。”老夫人扔出这么一句,同时将狠厉的目光投向白惊鸿。
自叶氏掌握中馈以来,连她的锦荣院儿都不得不用度减半,她已经一连数年没有打制新的头面首饰,为此她这些年几乎已经不再出席上都城内的各式宴会,因为没有像样的穿戴,实在丢人。若不是还有红氏在旁帮衬着,怕是她连最基本的脸面都很难维持了。
可叶氏亏着谁都没有亏着她的女儿白惊鸿,这白惊鸿从头到脚的美丽华贵,简直是用金玉堆垒起来的,头上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是凡物,随便一根簪子拿出来都价值连城。
她还记得多年前的一次宫宴上,她的女儿康嫔娘娘曾看着白惊鸿妒忌地说:“惊鸿的这身衣裳,本宫都是穿不起的,大哥真是舍得在她身上下本钱。”
白惊鸿感受到老夫人的目光不善,立即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缩到白兴言身后。白兴言心头不快,正想跟老夫人理论几句,这时,去厨下回来的丫鬟天蓝又犹豫着说了句:“厨房那头的管事说,咱们府里仅剩下的存粮和菜肉也仅能维持三天不到了。三天之内若是还不能拨银子,怕是……怕是府上就要断粮。”
白兴言越听越郁闷了,老夫人冷哼一声,开口提醒:“听到没有?你是一家之主,若是连一家子人的吃饭问题都无力解决,老身就只能带着孙儿们去当街要饭了。或者我们也可以住到兴武府上,只是这样的话,你这个文国公还有脸当下去吗?”
白惊鸿听到这里顿时吓了一跳,若是文国公的爵位换人坐,她这个嫡女还算什么嫡女?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这十几年来叶家和母亲以及兄长的谋划不就都成泡影了?
她实在不敢再往下想,而这时,忙着给百姓看病的白鹤染又有了新的动作。就见她从袖子里摸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身边一个上前帮忙的白府丫鬟:“你去找最近的饭庄和点心铺,让他们送些简直的吃食过来,点心包子或是大饼什么的都好,再端些热汤水之类的,好歹能外头的百姓掂掂肚子。但切记,茶水不行。总之要快,食材要简单,不用多精致,也无须珍贵食材,只要干净可口就好。”
小丫鬟受宠若惊,赶紧点了头,接了银票匆匆去了。
白惊鸿心思一动,也想效仿,却被已经回到身边的丫鬟天蓝悄悄扯了袖子,然后冲着她微微摇头,小声道:“小姐不能太露富,否则会有人认为小姐藏私。”
白惊鸿一愣,随即便会意。
是啊,不能露富,否则老夫人会说她藏私银,就连父亲也会对她有想法。毕竟上次修府门时拿出的三百两她说是当首饰得的,这次就更不能学着白鹤染那样,直接将银票亮出来。
于是她换了方法,抬手从头上取下一只珠花交给天蓝,当着老夫人和白兴言的面道:“我虽不像二妹妹那般财大气粗,随手就能拿出大额的银票来,但好在身上还有几样首饰。你快去将这珠花当了,得来的银子全部用来为来求诊的百姓买吃食。”
天蓝立即应声,接了珠花快步离去。
白兴言当即就感叹起来:“母亲可看到了?这才是我白家的女儿。且不说今日之事,就是前些日子那扇府门,那也是惊鸿当了首饰换来的银票给家里修的。你只看到惊鸿穿金戴玉,可她身上的东西在我这个当父亲的需要用时,都能舍得拿出来换银子。可是母亲你宝贝的那个孙女呢?随手就能拿出大额的银票来,可她给外人如此大方,却舍不得给家里用。她烧了府门让惊鸿去修,这就是你宝贝的孙女干出来的事!”
老夫人冷哼,对这个儿子她已经完全绝望,甚至从心里已经不再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了。所以无论白兴言怎么同她讲话,她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生气,她只是给对方讲出一个事实:“外姓骨血,白家养了她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报答报答了。更何况她身上穿戴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花我白家的银子买来的。”
“你——”白兴言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句“外姓骨血”就让他彻底没了话。
白惊鸿一看形势不对,赶紧扯了白兴言一把,小声劝慰:“父亲不要生气,祖母毕竟是祖母。”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将老夫人骂了千遍万遍。
不多时,默语带着夏阳秋来了。带着一脸谄媚的笑,一点形象都不顾地跑到白鹤染身边,“多谢王妃,一有这等好事就第一个想着我。”
白鹤染对他这老顽童的性子也是十分无奈,“可不完全是好事,更不是白送你的机会。”她提醒对方:“我图的可是你国医堂大量的药材成本价出售。”
“成本价我再让出两成,如何?”
“成交!”
“不过……”夏阳秋瞅了瞅排队的这些人,再看了看白鹤染开的那些个方子,无奈地摇头,“不过就是再让两成,他们怕是也买不起来。”
白鹤染勾勾唇角,“那你考虑考虑白送呢?”
夏阳秋脑袋摇得跟拨波鼓似的,“不现实,送一个两个行,十个八个也能咬咬牙挺着。但这么多人别说全送,送十之一成,老朽那国医堂都倒闭。不行不行,送不起。”
白鹤染点点头,她知道这是事实,“所以,这个成本价还打八折的银子该由谁来出,就得靠咱们的智慧了。”
正说着,又有人来了。夏阳秋提醒她:“来的是上都城的府尹韩大人。”
白鹤染点点头,她虽没见过这位府尹大人,但人是跟着迎春一块儿来的,又穿着官服,猜也能猜到身份。
另一头,白兴言瞧见上都府尹来了,就不得不上前寒暄。
于是他快步上前,离着老远就主动开口打招呼:“韩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人正是上都府尹韩天刚,这要说放在从前,文国公白兴言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多多少少也会觉得有几分颜面。就不说白兴言在朝堂上人缘怎么样,至少人家家里供着个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他一个小小的府尹才是从二品的官职,无论如何在文国公面前都是矮半截的。
可今日不同往日了,他早就听说文国公府真正的嫡小姐回了京,不但性情大变,而且还跟十殿下订了婚约。最主要的是,这位嫡小姐跟她父亲的关系可不怎么样,跟那位继母的关系更不怎么样。十殿下为了给未来的媳妇儿撑腰,可是没少找文国公的麻烦。
这下概念可就不同了,亲近文国公就等于得罪十殿下,他再傻也知道十殿下那种存在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于是连带着对这位文国公也排斥起来。
眼下看着白兴言跟自己打招呼,韩天刚的脑子迅速转了个圈,然后开口回道:“哟,国公爷看上去可是清闲得很啊!王妃忙成这样,您怎么也不说搭把手?”
能在京中任职的人哪有省油的灯,一句话,直接向白鹤染表明了亲近的立场,更是直接跟白兴言站在了对立的位置。
白兴言自讨没趣,好生尴尬,却见那韩天刚快步走到白鹤染面前,揖着手深施一礼,高声道:“下官给王妃问安。”
他这个气,这还没嫁呢,怎么谁见了那个贱丫头都是一口一个王妃的叫着?还有没有规矩了?
可这话他只敢腹诽,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十皇子那个混世魔王可是稀罕极了这种叫法,这要是让对方知道他这个当父亲的不乐意,指不定怎么收拾他。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白鹤染见这位府尹穿着官袍就来了,于是也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回了一礼:“韩大人客气了,此番冒昧向大人求助,没想到大人竟亲自前来,可见大人爱民如子,实在是上都之幸。”
韩天刚非常激动,他是府尹,是这上都城的父母官,而在他面前的这位可是十皇子未来的正妃,他竟能得未来的尊王妃如此之高的赞誉,这可是值得写进家谱的大事啊!
于是他赶紧表态:“请王妃放心,下官一定全力配合王妃行事。”说罢,半转了身一招手,将身后带来的一个人叫上前来,“这位是衙门里的孙师爷,上都城百姓的户籍平日里都是由他管着,百姓是贫是富,孙师爷心里都有数,定能将王妃交待的事情办好。”
那位孙师爷也紧跟着道:“迎春姑娘到府衙时已经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在下带着户籍官一并前来,随时听候王妃差遣。”
白鹤染点点头,“如此,便有劳孙师爷和几位官差大人了。”
孙师爷赶紧道:“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
韩天刚很激动,能为白鹤染办事,那就相当于为十殿下办事,如果这个事办得漂亮,回头白鹤染在十殿下面前稍微的提那么一句,他岂不是就有机会成为十殿下的人了?他可是做梦都想被划分到十殿下的队伍里啊!
如此一想,他就更来了精神,于是转过身来看向一眼都望不到头的队伍,扬了声开始尽起一方府尹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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