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面色惨白如纸,早已吓得语无伦次,“今天放学的时候,有人来接一一,还跟我说了几句,你们家里的情况,说是一一的爷爷,我听着说的都挺对,就让他把一一接走了。都是我不好,应该先打电话给你们确认一下的。”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魏灵均是唯一一个还保持镇定的人,他轻轻地拍了拍秦小梦的背,小声安抚道:“老婆,你先别哭,现在是法制社会,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一一不会有事的。倘若真是绑架勒索,肯定会有电话打过来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好像催命铃声一般,让人心头一颤。三人同时看向手机,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魏灵均极力地保持着淡定自若,接通手机后,用平稳的声音说道:“喂。”
对面立刻响起了阴晴不定的声音,很明显是处理后的,完全听不出是谁,“好久不见,魏大律师。”
“怎么,魏大律师不记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给你个提示,五年前,你做过什么还记得吗?我明明可以安全脱身的,你却非要为个死人辩护到底!害得我多坐了五年牢,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吗?!”
魏灵均听到那冰凉的金属音,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整颗心都跌入了冰窟窿里。他用手捂住手机,转身看着秦小梦,声音温润如初,“老婆,你相信我吗?如果你相信我,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等我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儿子安全带回来的。”
秦小梦早已察觉到了事情不对,此时听他如此说,心咯噔一下,就落进了无底深渊,但见他目光坚定,也不愿在这种时候给他添麻烦,只勉强说道:“嗯,老公,我相信你,我会在家里等你和一一的,晚上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魏灵均浅浅一笑,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又转头看向刘老师,“不好意思,刘老师,能不能麻烦你,把我老婆送回家,有人陪着她,我才放心些。”
刘老师忙不迭地点头,郑重承诺道:“嗯,我会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她安全送到家,我也会陪着她等你,等你和一一回来。”
魏灵均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才稍稍松了口气,正要接起电话,又看到秦小梦突然转头看他,大声喊道:“老公,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们,记得早点回来哟。”
明明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或许曾经她对他说过无数次,但此时听到,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是诀别的浓浓伤感,而是茫茫然不可期待的失落,夹杂着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魏灵均眼中含泪,嘴角带笑,点了点头,转过身时,笑容立刻收敛,眼睛微微眯起,他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声音寒凉一片,“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记得五年前的事了!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若是敢伤我儿子一根汗毛,我都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既然五年前,我能让你在监狱待五年,现在我就能让你永远也出不来!”
对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却带着狠辣,“魏大律师,五年不见,你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就是靠着出去找你报仇的信念才熬过来的!我一个人在监狱受苦,你倒好,娶妻生子,享尽天伦之乐,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魏灵均早已开动了车子,极力地保持镇定,声音依旧平缓,“所谓杀人偿命,不管你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既然杀了人,就应该付出代价!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律师将你绳之以法的!你该抱怨的不是我,你还痛恨的也不是我,造成那一切的分明是你自己!你在监狱里待了五年,却丝毫没有反思过自己,也真是悲哀。我不想跟你讲这些大道理,估计你也听不进去,我只想知道我儿子现在在哪里!”
对方似乎被刺激到了,又是一声怪异的笑,“我一会儿就把地址发给你,我警告你,只能你自己一个人来,旅途中会有人监视你的,若是发现有一个警察,休怪我立刻撕票!”
魏灵均郑重说道:“我马上过去,你们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要为难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说出去只会让人耻笑。”
对方又喈喈怪笑两声,声音略带嘲讽,“不愧是大律师,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讲道理。不过你选错对象了,你觉得我既然敢做这事,还会在乎被人耻笑吗?魏大律师,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些?你是高估了人性的善,还是低估了人性的丑呢?恩?呵,先不跟你聊了,把地址发给你,记得一定要一个人独自前来,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哟,我的魏大律师。”说罢,直接挂了电话,里面传来机械的电子音。
紧接着魏灵均就听到了短信进来的声音,他看了看目的地,立刻加大油门猛冲而去。他现在脑子很懵,但又强迫自己绝不能乱了阵脚。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老婆孩子都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更别提五年前的旧事了。
思及此,他想起了今天唯一接触的一位下属王敏行,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一接通,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小王,你还记得五年前我做的案子吗?对方是个男人,因为杀人被判五年,你记得这个案子吗?”
王敏行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老大,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我当然记得,虽说过了五年,可当时这事轰动不小,想忘也很难啊。”
魏灵均一听,心下稍安,直接问道:“好,你把整个案件给我说一遍,要快,直接说重点。”
王敏行似乎听出了他急切的语气,完全没有犹豫,徐徐说道:“五年前,曾经有一件案子轰动整个D市,就是富家子赵天赐杀人一案。赵天赐的前女友沈妙玲被杀,沈母将他告上法庭。说来也是可怜,沈妙玲不过双十年华,还在上大学,经宿舍好友介绍认识的赵天赐。被赵天赐穷追不舍地磨了半年,就和他在一起了。
可两人相处没多久,沈妙玲就提出了分手,估计是发现两人生活习惯太悬殊,一个是流连花丛的富家子,一个是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乖乖女。当初在一起,或许只是因为从未被人如此追过吧,但那姑娘也是个清醒的人,发现两人不合适,赵天赐太花心,经常在外面玩女人,就果断地提出分手了。
可惜,沈妙玲提出了分手,让赵天赐觉得很没面子,三天两头跑去骚扰她,纯粹就是富家子之间的那种攀比心理作祟。后来知道沈妙玲又找了个不错的男朋友后,赵天赐就完全爆发了,也不知是嫉妒心作祟,还是不能忍受这种所谓的屈辱,就在五年前的一天,他尾随沈妙玲,先奸后杀。
完全就是个泯灭人性的人渣啊,当时这事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赵天赐杀人之后,还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估计是从小被宠大的缘故,总觉得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好吧,后来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钱可以使鬼推磨啊。
赵家原本想用钱直接摆平沈母,可惜沈母态度坚决,一心只想让赵天赐判死刑,根本不愿意接受赵家的一分钱。沈妙玲是沈母一手带大的,是个单亲家庭,沈母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女儿,辛辛苦苦把她养大,送她上大学,就因为遇人不淑,竟赔上了一条命。
不管家里有没有钱,谁还不是家里的小公主呢!赵家只觉得自己儿子比较宝贝,是家里的独苗,从小锦衣玉食惯着,任他整日里插科打诨,把他宠得无法无天,杀了人还敢嚣张,说起来都能气死人。赵家发现无法买通沈母之后,只能另辟蹊径,花重金请来D市最有名的刑事辩护律师陈政峰。
后来在陈政峰的帮助下,硬是从精神病医院弄到了一份什么精神病诊断书,说赵天赐精神有问题,又花钱买通证人,在法庭上证明他确实精神不正常,最后主张他无罪释放。沈母既没钱也没人,只有一腔爱女之心,结果竟找不到一个人为沈妙玲辩护,只因为找一个被买通一个,反正赵家有的是钱。
后来沈母走投无路,才找到了我们律师事务所,您看完整个案件后,非常气怒,决定接下这个案子,没要一分钱,只为还死者一个公道。在多方收集证据后,也只找到了赵天赐将沈妙玲强行掳上车的视频,可惜案发现场的视频始终没找到,估计早就被赵家弄走了。
怪就怪咱们介入的太晚了,要是能在案发当天或者第二天就知道,肯定能先一步拿到证据的,可谁又能预知到事情走向呢?哎,真是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不过您很勇敢啊,为了拿到那个视频文件,差点被人暗害,在医院躺了很久呢,还好福大命大,只是重伤。
后来您硬是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赵天赐送进了监狱,但因为证据不足,只判了五年。沈母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能把赵天赐送进监狱她已经很感激了。但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感觉世界太黑暗,唯一的女儿无辜惨死,她却无能为力,看着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五年后又能作威作福,虽痛心疾首,却回天乏力。
一个脆弱的母亲,已经因为辩护的事耗完了最后的坚强,赵天赐进监狱没多久,沈母就自杀了,就死在赵家别墅前,还留了血书,就披在身上。当时这个案件轰动了整个D市,但愤怒的人也只不过口头上说几句泄愤的话而已,终究是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她们母女做些什么。
这就是社会的无奈和悲哀吧,如今过了五年,除了我们,谁还记得曾经有那么一对可怜的母女呢!赵天赐出狱后,只要送去国外,照样锦衣玉食地活着,哎,这就是现实啊。那次案件后,咱们事务所就打出了名堂,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但也是好事一桩。最起码我就是因为听说了您的英勇事迹,才去事务所面试的,如今一待就是五年,从未对您失望过。”
魏灵均听完整个故事,心都是凉的,好似有一股看不见的风顺着衣服领子吹进身体离,每一处都是冰凉透骨。他的眼眸眯起,踩了下刹车,车也已经开到了目的地。他对着话筒说了一句“谢谢”,就直接挂断了,迈开长腿,从车里走出来。
魏灵均的脚刚落地,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眉头微皱,抬手接听,话筒里再次传来冰凉的机械音,“魏大律师,果然守约,我已经看到你了,你继续往前走,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废旧仓库了吗?赶紧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魏灵均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确实有个破旧的仓库,他的声音冷的能冻成冰,“赵天赐,我知道是你,你要再装神弄鬼了!让我听听我儿子的声音,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在骗我!你自己都说了,你是个人性丑陋的人,我又何必对你抱有什么信任!”
赵天赐听了他的话,突然又喈喈大笑起来,听着只觉瘆人,“魏大律师终于记起我是谁啦,那真是太好了。好啊,魏大律师有什么要求,我自当满足,也不枉你当初把我送进监狱一场!”后面的话,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虽然经过了处理,依然能听出不悦。
没过多久,对面再次传来赵天赐的声音,“臭小子,你爸爸要听你的声音,来,赶紧叫两声给他听听。”可惜,除了他暴怒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魏灵均心头一紧,急忙大喊道:“赵天赐,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绝不会放过你!”
赵天赐先是怒吼一声,然后才接起了电话,轻嗤道:“魏大律师,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跟你还真像啊,脾气也是倔强得要死。我不过是让他跟你说两句话,他居然死鸭子一样,紧闭嘴唇不说话,你说,是不是跟你一样倔强?当初我们家都那样求你了,可你就是不愿意放过我,非要把我弄到监狱里!既然你当初敢那么做,是不是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呢?你要是有种,就让我永远待在监狱别出来啊,可惜啊,你虽然能力出众,也就困我个五年。你似乎忘记了,魏大律师,这个世界上除了有热血和正义,还有黑暗和交易,钱才是一切。”
魏灵均大步向前走,眉头紧皱,下颌绷起,“少废话,你把手机给我儿子,我要和他说几句话,我要听到他的声音!”
赵天赐费劲周折把他弄来,自然不想让他再离开,对他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对面传来他的冷笑声,还有喝令的话,“臭小子,你爸爸要和你讲话!你要是再不开口,小心叔叔把你舌头割掉哟,看到没有,叔叔手里有刀,这可不是道具!”
魏灵均听到他的话,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冻僵了,脚步顿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缓缓说道:“儿子,是爸爸,不要怕,跟爸爸说句话,爸爸马上就来接你。”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了那特有的软糯声音,“粑粑,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哟。这个叔叔有点凶,我有点怕怕,但是我没有哭哟,你不是告诉过我,男人有泪不轻弹吗?我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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