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八点头,看到王妃的眉头一直微微蹙着,不禁心疼,“王妃,别太担心了,明哥儿和启哥儿在那边会好好的。他们两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明哥儿虽然顽皮了些,可有启哥儿呢,更何况他们对草原不但已经适应了,而且听说他们很喜欢那里。”
看着乙八为自己着急的样子,董蓉幸福地笑了下,接着又回归了心思,眉头依然蹙在一起,摇头,带动着头上的发簪轻摇,“我不是担心明哥儿和启哥儿,我是想到了绿竹。这丫头和我一场姐妹,我真的没想到最后她会因我而死。乙八,你不知道,我这些天老是在梦里梦见绿竹,梦见她叫我姐姐,梦见她说她想回家看一眼。”
乙八走到董蓉身后,为董蓉按摩肩部,“王妃,您厚葬了绿竹,这对绿竹以及绿竹的家人而言都是极为光荣的。”
乙八见王妃的眉头还蹙着,不禁道:“若是实在挂念,不如奴婢陪同王妃去绿竹的家里看看,奴婢之前记得,绿竹家里还有人的。好像还有个弟弟,不过听说命运苦难,具体怎么我也忘了。”
苦难,绿竹因她而死,她不可能让绿竹的家人再蒙受苦难。
见王妃有所心动,乙八连忙道:“我这就去安排马车。”
王妃回头看着乙八,“你还怀有身孕,不适合颠簸,就不要去了。有甲一保护,不会有问题的。”
乙八有些不舍,“身边每个体己的照顾的怎么能行?甲一虽然好,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毛手毛脚的,做什么都做不好。”
甲一本来一直很安静的,听到乙八说到这儿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他什么都做不好?
甲一忽然出现在乙八跟前的时候,把乙八吓了一跳,“我说乙八,你说话要注意一下措辞啊。”
原本烦闷的心,因了乙八和甲一这一闹,董蓉竟噗嗤一声笑了。
乙八冲着甲一嘟了嘟嘴,“我才不和你计较,我要去收东西了。”
“哎,你——什么叫你不和我计较,是我不和你计较好吗?”
甲一本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乙八已经离开,有再多的牢骚也只能闷到心里去了。
董蓉站起身来,不禁觉得这个大男孩有些好笑,“好了,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甲一嘿嘿地笑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让王妃见笑了。”
“走吧,一起去看看绿竹的家人。”
“好。”
这边,乙八已经按着董蓉的心意收拾好一袋打赏用的钱袋,还有几件物件,也已经安排好了普通马车。乙八又把打听到的地址告诉了甲一。
甲一再次确定了四周无人后方对乙八挥了挥手,乙八便搀扶着董蓉上了马车。
乙八看着董蓉和甲一所乘坐的马车远走之后才又收回视线,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了才回身,正准备进门,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下来。
堂堂中山王妃,一路走来虽然艰辛却也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却没想到如今出个门却要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他们的中山王亦是如此,为大齐百姓、为大齐天下做尽好事,却要躲在院子里,不能被人发觉。
乙八抬头,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吁——
经过大半日的赶路,马车停在户小院外。
小院干净整洁,独门独户,一看就知道居住在这里的人家是会打理生活的安乐人。院子里还种着些花,都不是名贵的种类,却看着温馨宜人。院子的最右角有一块被翻整得极为精致的地,上面种着些蔬菜。没样蔬菜都只种了两三行,如此一块地便种了好几种蔬菜。
董蓉好久没看到这么可爱的院子了,不由得心情舒畅起来。
可是……董蓉蹙眉,问身旁同样也一脸疑惑的甲一,“乙八说的地址你听错了没?确定是这里?”
甲一也是一脸狐疑,“乙八说的我一点没记错,小的也觉得不是这里,是不是乙八打听错了。”
董蓉看向院子深处,里面有人影在动,看到外边有马车停着,也探着脑袋往外看,想知道来者都是什么人。
因为光线昏暗,董蓉也看不清楚房屋内正探看自己的老人到底是何模样。只不过已经赶路许久了,车上水囊里的水饮得差不多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进去讨杯水喝吧。”
甲一取了水囊跟着董蓉进了院子,他知道王妃的心思,她是真心喜欢上这个小院了,反正地址也已经错了,不如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权当散心了。
董蓉走到门口,对着房间内和善地说道:“老人家,我能进来坐坐吗?顺便讨口水喝。”
老人呵呵笑了起来,“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夫人,只要你不嫌弃就进来坐吧,何必说讨字呢,我这农户别的没有,水你要多少取多少。”
听到老人亲切的话语,董蓉的心里甜丝丝的,也温暖起来。
比起和皇宫里的人争斗,这个小院儿算得上是人间乐土了。
这时,董蓉听到房间内传来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老人歉意地对董蓉笑笑,“是我的孙儿,你别见怪。”
董蓉也对着老人笑笑,走近了方才看清楚老人的样子,虽然年岁看着也不小了,但精神头十足,脸上也没什么褶子,就是一头的银丝让人看着就觉得沧桑。一脸的和气,让人看了就想亲近。
而且,董蓉觉得面熟。
“老人家,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董蓉坐到老人身旁,在老人指定的柏木椅上坐下。
老人又笑了,“若是个年轻小伙这样说,我该脸红了。”
董蓉和甲一都被老人逗笑了。
老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董蓉,“孩子,我看着你也觉得挺面熟的。我们或许没见过,但面善的人总能让人有这种感觉,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甲一虽然不知道老人说的这堆话有什么逻辑性可言,不过听着也觉得十分舒服。只可惜老人的眼睛只看着漂亮的王妃,根本没瞅他一眼,也就谈不上夸赞他了。
董蓉见着老人着实亲切,便和老人闲话了一会儿后道明了来意,却不想走错了地方。
“你们是说绿竹?”老人已经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颤抖起来,整个人也激动得不行,眼眶也湿润着。
董蓉忽然明白了,怪不得看着老人眼熟,原来绿竹长得和这位老婆婆有几分相似。
董蓉拉过老人的手,“您是……绿竹的……亲人?”
老人点头,眼泪答吧答吧掉落。
屋内的孩子一直得不到老人的哄逗和回应,咿咿呀呀的声音更大了。
老人不得不暂时起身,走到房间里安抚发出声音的男孩。
董蓉也跟着走了进去,里屋被收拾得很干净,只是让董蓉惊讶的是,躺在床上发出咿咿呀呀声音的人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个十六岁左右大小的男子。
“吉安乖,吉安乖,吉安不哭,不哭。”老婆婆用手拍着那个叫吉安的男子,眼泪更是忍不住滴落下来,打湿了吉安领口的衣服。
吉安疑惑地抬头,看着老婆婆,“娘,你为何哭了?”
老婆婆擦拭掉脸上的眼泪,连忙挤出笑容,“傻吉安,娘没有哭。”
娘——
董蓉和甲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老婆婆竟然是绿竹和吉安的娘。
吉安忽然看向董蓉和甲一,脸上的童真神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愠怒,他指着甲一和董蓉,问老婆婆,“娘,是不是他们惹你生气的?是不是他们让娘哭的?让孩儿去打死他们,吉安已经没有姐姐了,不能没有娘。这些人通通该死。”
老婆婆也没有想到吉安会说出这么愤怒和没有理智的话,不禁惊疑地看着吉安,“吉安,你在说什么?什么打打杀杀的?平日里娘亲是怎么教你的?”
吉安听了,慢慢收敛了神色,乖巧地依偎到娘亲的怀里,“娘,吉安会乖的,会听话的,娘不哭了好不好?”
“好,只要吉安乖乖的,娘就不哭。”
董蓉看着这一幕,倍感心酸,就连甲一这样的铁血男儿也为之动容了。
直到绿竹的娘安顿好了吉安,董蓉才往绿竹娘这边靠近了一点。绿竹的娘挥手,示意他们跟她出去聊。
躺在床上,被哄逗得很温顺和安稳的吉安忽然从床上坐起,“娘,你们要去玩什么游戏?可以带着吉安吗?”
吉安的娘刚要拒绝,就见董蓉对她微微点头,吉安的娘也没办法,只得对吉安招手,吉安兴高采烈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噌的一下就穿好了鞋子。
吉安一直跟董蓉和甲一保持一定的距离,但那双咕噜噜的眼珠子却不停地转动着,视线也从来没离开过他俩。尤其是看甲一时,吉安的神情十分专注。
董蓉无意间回头,看到吉安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甲一腰间的佩剑,而且想伸手去碰那把剑。
甲一顺着董蓉的视线也注意到了吉安的样子,甚是觉得可爱。
“吉安。”
非礼勿视,吉安娘对吉安的宽容度挺大,但教育却一点也不放松。吉安立马知道自己错了,收回了手,只是视线依然落在那柄十分精致的长剑上。
吉安的娘歉意地对董蓉道:“让你们见笑了,这孩子生来如此,我这个当娘的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董蓉的亲切让吉安的娘感到放心和踏实,也喜欢和她聊。
董蓉一脸的歉意,道:“绿竹这个妹妹跟了我一场,我却从来没来她的家里看看,是我的不对。吉安是个乖孩子,比起那些阴险狡诈之徒,吉安的天真烂漫才是最为可贵的。不瞒你说,我也是当娘的,每次只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哪怕顽皮了一点,心里也觉得十分幸福。”
吉安的娘点头,“夫人说的在理。”
忽然,吉安的娘抬头,“您就是……绿竹的东家,中山王妃?”
董蓉点头,“我是中山王妃,却不是绿竹的东家,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姐姐。”
吉安的娘也不是糊涂的,听中山王妃这么说,她也就明白了,自己的女儿没有白白丢了性命,也没有白白伺候人一场。这样的主子,天底下哪儿找去。
想着想着,眼眶就湿了,却不想被董蓉看到,背过身去。
董蓉看着吉安娘的一头白发,忽然也都全明白了,她哪儿是年纪大啊,明明是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又受了女儿去世的刺激。
董蓉的心里十分难受,却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给予吉安娘什么安慰,什么样的安慰在这个时候都显得极为苍白。
吉安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剑上挪开,却看到自己的娘正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连忙走到娘亲的背后,拉过娘亲的衣角,“娘,您怎么了?”
吉安娘连忙擦掉眼泪,缓和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没事儿,吉安,娘只是高兴,一直听你姐姐说她的主子是个好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绿竹没有跟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