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雀正好端了洗脸水从外面进来,听得这话就笑道,“夫人真打呼噜了,我想叫醒夫人,曹夫人不让呢。”
梁夫人也不再辩驳,说笑着和董蓉一起下了地,刚刚洗漱完,大宝就醒了,结果又照顾他洗脸换衣,待得吃了早饭,辞别里正一家,日头已经爬到东山顶了。
就这样,董蓉随在梁家车队里,白日里帮忙照顾大宝,做些粥汤,晚上就同梁夫人睡在一处,日子倒也过得极快。初始,她还提心吊胆,生怕弥勒教之人再追过来,可是离得滨州越来越远,这点儿担心也就扔到脑后去了。
出门在外,若说别的还可以忍受,唯一最不方便的就是一日三餐。原本梁家车队都是多买些干饼之类,早晨和中午就着水垫补一口,晚上若是投宿到大的客栈就有热饭菜可吃。但若是有一点儿耽搁错过了地方,那就只能继续吃干饼了。
董蓉随着车队走了几日,偶尔一次中午给大宝熬粥的时候,听说一个车夫喝生水拉了肚子,脸色惨白,很是受苦。于是就同梁夫人说了几句,接过了车队大厨的职司。梁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多年行商,家底还是很厚的。梁夫人也不是刻薄的性子,若是车队众人吃得好一些,尽心照料他们母子赶路回家,自然也是欢喜的。
董蓉每日早起半个时辰,熬大锅米粥,加入一些土豆块或者干菜、肉丝,少抓一点盐,就连饭带菜都有了,配上一块干饼,足以让肚肠最大的车夫也吃的饱足了。中午停车歇息的时候就马上炖菜,头一天晚上熬好的骨棒浓汤,加上两棵白菜或者半盆萝卜块,又不耽搁功夫又好吃。众人吃的热乎乎,再上路的时候,别说一点风寒,就是战天地斗风雪都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饮食规律之后,所有人都不曾再闹毛病,每日多赶个十几里路也不觉辛苦。
当然,梁夫人和大宝的饭菜准备的更精致妥帖。紫雀是个聪明的,一直跟在董蓉身旁打下手,倒是学了不少本事。
这一晃儿就是十几日过去了,洛州的城墙已是隐约可见,梁家众人都是忍不住欢呼起来,车夫的鞭子也甩得更急了,打定主意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进城回家。
但坐在车里摆弄针线的梁夫人,却很奇怪的沉默下来,两道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好似心里藏了无尽的愁绪。董蓉偶尔瞧见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不愿她这般模样,于是就抱了大宝逗弄,“宝儿,你要到家了。姨母也要继续赶路了,怎么办啊,姨母看不见你,会想你啊。不如你给姨母当儿子,跟姨母走啊,好不好?”
大宝刚刚周岁,勉强能分辨出亲近之人喜怒,哪里听得懂这些话。他不但不悲伤,反倒扯起小茶几上的茶杯就往嘴里塞,惹得董蓉咯咯笑,赶紧把他抱回怀里,一边扯了帕子给他擦口水一边埋怨,“你这贪吃小子,难道又饿了?一会儿姨母给你熬山药粥吃啊。”
许是听得董蓉说起要走,一直在发呆的梁夫人终于回了神,很是不舍的说道,“曹姐姐,怎么突然说要走?咱们一路作伴,马上要到我们家里了,多少也得再住两日啊。”
董蓉高高举起大宝,逗着他踢蹬着小腿锻炼,笑道,“不了,妹妹,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实在不好耽搁。再说,你带着大宝刚回家,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姐姐说什么话呢,是我们母子给你添麻烦才对。”梁夫人急得上前拉了董蓉的手,半是撒娇半是求情的说道,“姐姐,您都说了,我刚刚回家有很多事情要忙,大宝自然没人照料,你也不舍得大宝受苦吧。刚刚养胖一点儿,说不定没几日就又瘦回去了。姐姐就当心疼我,再陪我住几日,好不好?到时候我派人去镖局和车马店里探问,若是有顺路的商队,再送姐姐离开。好不好?”
董蓉听得心软,又从梁夫人神色里看出一抹焦虑和恐慌,于是想了想就应道,“那好,我就再叨扰妹妹几日。”
“哎呀,不叨扰,不叨扰!谢谢姐姐!”梁夫人听得欢喜极了,伸手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又笑道,“大宝快谢谢姨母,若是没有姨母照料,娘亲和你都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大宝不知道是听懂了娘的话,还是巧合,居然扭头在董蓉脸颊上亲了一口。这一下可是让董蓉又惊又喜,只觉心头软的都要化成一滩水了。
“大宝真乖,姨母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陪你再住几日。”董蓉这一路同梁夫人母子确实相处极好,又感激她们收留掩护行踪,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猜得些许问题,就更不能撒手不管了。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暗暗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惹得梁夫人烦心,最后也没个头绪就罢了。
不过,她心里的疑问没有多久就被解开了。
洛州地处大齐中部,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百姓的日子显见比之别处都好过许多。而府城作为一府中心自然也很是繁华,梁家车队匆匆赶到城门外时,太阳将将落下地平线,两个兵卒正要关闭城门。梁家小管事抢上前塞了一块碎银子,于是车队也没用检查就直接进了城。
马蹄哒哒踩在青石路上,左拐下了正街,再拐两次就到了北城梁家的老宅。坐在车辕上的小管事在巷口就跳下了车,小跑到府门前,开口就先喊家里人出来迎接主母。可是,乍一见得门前的破败的模样,吓得他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明明他们离开时,家里的大门刚刚刷了新漆,门楣也是换的新匾额,门前的街道扫的一丝尘土都不见,白日里侧门是一直开着的,有门房在里面喝着茶水伺候,晚上四只大红灯笼挂在廊檐下,照的门庭红彤彤一片,别提多喜气了。
可是如今,正门侧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不说,灯笼也不见了,门上匾额好像被什么撞歪了,两只麻雀捡了便宜,絮了暖暖和和的小窝。门前街道更是堆满了尘土,冷风吹起的落叶打着旋儿的蒙了他一头一脸。这还是富厚的梁府吗,难道是自己走错路了?
就在小管事发呆的空挡,车队也赶到了门前,梁夫人掀起车窗上的棉帘,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大声说道,“去敲门!”
“哎,是,夫人!”小管事醒过神来,就赶紧跑上前拍打门环,“谁在家呢,赶紧开门,夫人和少爷回来了,快开门迎接啊!”
他足足拍打了半刻钟,才听得院子里有人高声应着赶了过来,“谁呀,敲什么敲,叫魂啊!”
“吱呀呀!”两扇大门好似经年没有浇油一般,发出一阵令人闻之牙酸的声音,终于被从里面拉开了。一个睡得头发散乱,两眼糊着眼屎的老头子显露在人前。他许是没有料到门外会有这么多人,着实楞了一下,转而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哎呀,是夫人回来了!夫人啊,您可回来了!”
老头儿说着话就跑出了大门,咕咚跪在刚刚下车的梁夫人身前。梁夫人眉头眉头皱得更深,低声问道,“钱伯,你不是守后门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家里的门房儿呢?”
老头儿抹了一把眼屎,苦着脸应道,“夫人啊,门房儿那帮小子都跑光了,老奴如今看着家里所有的门户呢。就是这样,也怕是看不久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老爷呢,老爷可在家里?”
“哦,老爷在后院喝酒,老奴这就去禀告老爷。”老头儿爬起来就要往院子里走,梁夫人却拦了他说道,“不必了,钱伯,我先进去,你赶紧开门让马车进来,再让厨房烧水给大伙儿洗洗尘土。”
梁夫人说着话,扶着紫雀的手就匆匆往后院去了。许是见得主母归来,老钱头儿也来精神,大开了府门高声吆喝着众人赶车进府。旁边两家邻人许是听到了动静,有人抻头出来看了看,很快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董蓉坐在车里,一边哄着大宝一边掀开车帘打量梁家的前院,看的出来梁家是个底子殷实的,宅院很是宽大,而且修建的极好,有些江南人家的雅致,又不失中原的大气。不说别的,只这一个停车马的前院,就铺了雕花的地砖,垂花门也前还摆了两口彩陶矮缸,想必夏日里移两株新荷,养两条红鲤,一定有趣又美丽。
可惜,就是不知明年春日主人是不是还有这等兴致了。
这般想着,她就拍拍怀里懵懂的大宝,怜惜之意更重了。车队里人手不少,很快就把另外两辆马车卸了下来,因为内院迟迟无人出来迎接,又不能让孩子吹了风,董蓉就只好抱着大宝一直坐在车里。
又等了一会儿,内院居然隐隐传出了哭泣之声,众人都是听得皱眉,有些好奇心重的还抻长了脖子往垂花门里张望。好在那小管事是个厉害的,呼喝着众人坐到门房里歇脚,然后又去催促大灶间跨院内大灶间的婆子赶紧烧水。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