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的和大人打算跟媳妇再说说话儿。
“夫人——”
却未得到回应。
“夫人?”
和珅又尝试唤了一声,可还是未得到冯霁雯的应答。
这么快便睡着了?
和珅无奈失笑了一声。
黑暗中,冯霁雯却偷偷瞅了他一眼。
她没睡着,是有意没理会他。
她此举并无恶意,只因明日一早他要上路,眼下时辰又着实晚了,她不愿再跟他闲聊,再耽误他歇息。
虽然躺在床上没有困意,想找人聊天又找不到的感觉不太好,但是她也是有经验的,如此熬上一会儿,真没人陪着说话,困意自然也就来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心怀不轨’的和大人非但是迟迟生不出困意来,反倒是恶向胆边生了。
实际上也不大困的冯霁雯躺在榻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着半月之后的香山枫会之事。
不料此时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她有意定睛朝着床边看去,可奈何出了花生过敏一事之后,她侥幸保命醒来,却大伤了一双眼睛,白日里视物都不甚清晰,更遑论是如此深夜,除了炭盆之外再无其它光亮的房内了。
只凭着动静听来,大致能够判断得出来应是和珅下了床来。
原本以为他是要起夜,却不料他竟来至了榻前。
“夫人?”
和珅温声唤道,如撞玉般的声音温润悦耳。
冯霁雯蓦地紧闭双眼。
她真是服了。
在床上喊她她没答应,他竟还追下床来了,这人到底是有多么地渴望跟人闲唠啊!
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办法轻易结束。
比如装睡。
她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吐槽之意,硬着头皮装作没听到。
可她真正没料到的是和珅竟还动起手来了!
喊不醒竟还想将她摇醒?
还能不能做个正常人了!
真是欺人太甚……
忍无可忍的冯霁雯正要张开眼睛质问之时,却忽觉有一只手探到了自己腰下,紧接着身体便是一轻,她尚且来不及反应之时,整个人竟已被打横抱起——
脑袋顺势埋入了对方胸前的冯霁雯大为瞠目。
他……他抱自己干什么!
已经傻掉的冯霁雯脑中一时呈现空白之态,直到和珅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
冯霁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她脑海中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醒还是不醒?
现在忽然醒来已经不是装睡与否的问题了,而是醒来之后要面临怎样的尴尬处境。
难道她要醒来之后质问他“你为什么抱我上床”?
这画面她甚至不敢深想……
且她十分疑惑无端端地,和珅为何要做出这等奇奇怪怪的动作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成了眼下最大的谜题。
于是冯霁雯耐着性子打算再等等看。
可和珅将她放到床上之后,紧接着便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动作小心地替她将被角掖好。
合着是不愿让她睡在榻上吗?
冯霁雯正觉感动之际,下一刻却觉察到有人挨着她躺了下来。
他竟也睡下了……
感受着这近在咫尺的呼吸,竟还是面朝着她侧躺而睡。
冯霁雯一时间不自在到了极点。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脚是僵硬的。
“夫人……”
近在耳边的声音低低沉沉,较平日里多了几分磁性,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惑人。
冯霁雯自是不敢吱声。
是的,不敢。
她很明确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
固然她也不解做出如此古怪举动的人是他,她本该质问他才是,何以反倒胆怯起来,生怕戳破了什么一般。
此时,有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肩膀,用手臂上的力气将她的身体轻一揽过,使她面向了他。
紧接着,那只手又环向了她腰间。
察觉到他的触碰,冯霁雯觉得自己似乎轻颤了一下。
和珅将人搂至胸前,拿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她柔软顺滑的青丝。
这一切令冯霁雯恍若置身梦中。
他向来洁身自好,在外不沾花惹草、家中更无通房侍妾,本非好女色之人才对。
况且她又不是什么倾城之姿,哪里可能惹他做下如此举动?
还是说他……
可明明那日还提醒过她二人在香山别苑中曾立下的‘合离之约’……
冯霁雯脑中想法错综复杂,竟觉半分也猜不透眼前之人的想法。
鼻间萦绕着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那股仿佛隽入了他骨子里的书墨香气,陌生的则是男子独有的阳刚之气,及近在耳侧、强有力的心跳搏动声。
冯霁雯一时心乱如麻。
胸口处似有一种极陌生的情绪在上下窜动着、挣扎着,难以压制,仿佛下一刻就要喷礡而出。
她很想问一问他究竟何意。
可因脑中乱极,又恐自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出来,会无法收场。
因不知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故而加倍不安。
“呼吸这么乱,夫人当真睡了吗?”
低低的声音传进耳中。
冯霁雯张开了眼睛,情绪不明地看向他。
隐约可见不足半指的距离外,他正凝望着自己,眼中神情起起落落,恍若天边星辰一般忽隐忽现。
无端之下,冯霁雯忽觉胸口处猛然一阵紊乱的跳动。
“……”她正要说话,想着要就此一问究竟,却听他在前面开了口。
“夫人先别问,就当今晚……是我孟浪了。”
他将她再次拥入怀中,低声道:“这笔账夫人先记着,与上次醉酒之事一并记着,待我从云南回来之后,但凭夫人处置。”
他亦想就此对她坦白心意,可此行前去云南,明面上虽只是押运粮草,实则却凶险未卜。
因为太在意,所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但他到底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
不知她眼下,究竟是将自己视作如何孟浪之人了。
偎在他怀中,冯霁雯一双眉头松了又皱。
原来上次醉酒之事,他并非是不记得的。
那如此说来,哪里还有什么醉酒的说法,他分明是揣着清醒装糊涂……
反倒是她,长久以来竟是丝毫察觉也无,真将他当作了无意为之。
今晚有此举动,又与她明言坦白,却又不许她问!
还说什么……就当是他孟浪了?
冯霁雯莫名觉得十分气不过,大有无端端吃了个苦果子,想要问个究竟,却又被人勒令别问这是什么果子似得,憋屈之下,她强行自他怀中抬起了脸来。
“如果我偏要问呢?”
她的语气不甚柔和。
他却报以宠溺一笑。
冯霁雯:“……”
“莫要淘气。”
他一句玩笑带过,并无回答之意。
冯霁雯气得瞪大了眼睛。
……去他妹的淘气啊!
先撩者贱,还不知是谁淘气在先呢!
真他娘的混蛋!
被他如此态度对待,冯霁雯只觉得一拳头砸在了棉花堆里,满肚子憋闷撒不出来。
她恼的就要挣脱他的手臂。
却不料他虽一言不发,力气却半分不小,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怀中,任她如何反抗挣扎也皆是无用。
直到冯霁雯没了力气,只能用双手抵在他胸前,企图借此来拉开两个人的接触距离。
她心中既是愤懑又觉委屈,偏生发泄的累了,浑身没一丝力气,竟是在这等情形之下,沉沉睡了过去。
听得她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和珅复杂地笑叹了一口气。
他将她隔在二人之间的双手轻轻移下,又将人朝怀中揽近了些。
夜色中,他注视着她安静的睡颜,一双幽深的眸中注满了浑浑的情意。
“你等我回来……”
他不是一个好人,但在她面前,她想做一个好夫君。
……
“太太,太太……”
小茶来至床边,轻轻晃了晃冯霁雯的肩。
平日里这个时辰太太早该醒了才是,可今个儿也不知怎么了,竟是睡得这么熟,她喊了几声不得,又如此晃了一阵儿才总算迟迟地睁开了眼。
冯霁雯神思不清之际,只模糊瞧见了面前的小茶。
“怎么了?”她不着边际地问。
“太太您该起身了啊。”小茶道:“早饭这会儿都备好了——”
冯霁雯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只见日光已炽,登时清醒了大半,忙看向身侧,见是空空如也,短暂的怔愣之后,忙问道:“爷呢?”
“这个时辰,大爷自是动身往云南去了啊。”小茶笑道:“太太您这是睡糊涂了罢?”
冯霁雯立即盘腿坐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卯时末了。”
卯时末!
“怎无人喊我起身?”冯霁雯一面皱眉,一面下了床穿衣。
“是大爷交待的奴婢们,无需吵醒太太。太太您这么着急作何?”见冯霁雯形色焦急,小茶忙上前替她穿衣。
“他启程前往云南,我怎能不送?”冯霁雯急声道:“打水洗漱——”
“啊?哦……”小茶错愕了片刻后,忙去打水。
冯霁雯匆匆来至梳妆台前,取了象牙梳到手中,刚梳了两下,不经意间瞧见镂空镶边月形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动作却忽然停下了。
她这么着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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