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臃肿的编外人员队伍实质上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成本却很低,工资水平只有公务员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但随之而来的负作用是忠诚度不够,公务员、事业单位晚两三个月发工资没关系,编外人员却必须按月按时发到手,否则没准就找其它工作去了。
比如环卫工人、协警、保安等等,社会稳定和城市管理哪离得开他们呀?还有教师工资;民生支出当中的鳏寡孤独、老弱病残,一分钱都不能少,不然会引发大问题。
“抓经济促经济必须学会在刀尖上跳舞!”缪文军严厉地说,“不会跳的主动打辞职报告,别贪图位子影响地区发展大计和安定团结局面!具体要做到以下几点……”
一是做好过紧日子的准备,勤俭节约办事业,不能靠扩大财政支出规模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来刺激经济,而要向内挖潜,坚持优化结构、盘活存量、用好增量,提高政策和资金的指向性、精准性和有效性,确保财政经济运行可持续。
二是开源不是乱收费乱罚款,今年以来迫于手头紧张部分乡镇已经出现不好的苗头,打起了辖区内企业的主意,通过清缴历史欠税、加大执法处罚力度等增加收入,由此带来了营商环境恶化,对于地区经济长期发展将是雪上加霜。
三是树立尽力而为、量力而行的理念,加强重大项目财政可承受能力评估,清理规范过高承诺、过度保障的支出政策,建立民生政策和财政收入增长相协调的机制。
经济工作会议开得经济副乡镇长们个个垂头丧气,有人真的盘算不干了,转岗到党委弄个组织委员或纪检组长要清闲得多。
第一天晚上吃完自助餐,白钰主动联系附近两个乡镇商讨联手开发省道国道两侧荒芜土地问题,正谈得热烈,包育英将他叫到门口轻声说:
“缪***找你。”
因为第二天还要开会,缪文军当晚也住在县招待所,晚饭则在自助餐厅旁边的小包厢。
进去后才发现除了缪文军、包育英,还有发改委主任严肃、财政局长左光荣、经济研究室主任吴小荣、县正府办主任徐昌福。
可算作缪文军的经济班底了。
见白钰进门,缪文军指着他笑道:“诸位可知我在会上强调的第三点就针对他么?”
众人均知一班经济副乡镇长里缪文军最赏识白钰,都笑而不语。
包育英笑道:“大家都在压缩投资规模,小白倒好准备同时修十几条公路,总投资千万以上,别说简刚被吓了一大跳,缪***想想夜里都睡不踏实。”
“财政路子堵死了,扶贫资金更是做梦,小白说说修路的钱从何来?”缪文军单刀直入道。
面对满屋子的县领导,白钰并没有被吓住——白家大院警卫队长都是少校,京都发改委副处级干部都没有独立办公室,食堂吃饭排队厅级、部级更比比皆是。
他从容给领导们倒了一圈茶,坐定后才说:
“缪***叫我们过紧日子,不是把手脚捆起来,相反要大踏步发展经济,充分开拓生存空间……”
“砰!”
缪文军一拍桌子说,“看看,我就知道会上白说了吧!本来就不敢干的被我一吓唬趁机偷懒,小白是变着法子诠释我的意思,然后继续按自己的想法干!”
众人又笑。
包育英又道:“小白就是喜欢动脑子的人,让他闲也闲不住啊。”
“缪***就喜欢闲不住的干部。”吴小荣也帮着垫了一句。
缪文军乐得有人抬轿子,笑道:“瞧瞧刚批评两句就有人帮着说话,好,你说钱从何来?”
“坚决贯彻缪***的指示,不动用财政钱袋子,不挤占挪用民生民计项目,”白钰道,“我设想从两方面着手,一是以财政所名义向社会集资,比同档次银行存款利率高1-2个百分点;二是走上层路线,刚调到苠原的庄骥东乡长从省红会空降的,现成的关系不用白不用,看看能不能申请专项交通建设资金……”
“好小子,你竟敢打起领导的主意了。”包育英似贬实夸道。
缪***闭上眼想了会儿,道:“他不仅打苠原乡领导的主意,还在打县领导的主意!财政集资早在二十年前就明令禁止了,某种程度等于高息揽储,容易被外界扣上扰乱金融秩序的大帽子!这顶帽子可不同于国家贫困县的帽子,追究起来要丢官罢职的,小白!”
严肃道:“财政集资的实质是增加地方债,个人认为务必慎重,截至去年底商林地方债已临近监管红线,这也是财政吃紧的因素之一,我们不能再给光荣添麻烦了。”
左光荣比严肃精明,看出缪文军貌似质疑其实已经动了心,搔搔脑门呵呵笑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我才不怕呢。”
吴小荣指指他戏谑道:“你当然不怕,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一语双关,既捧了缪***的地位高、个子高,又嘲讽了左光荣的矮胖身材,包厢里哄然大笑。
缪文军笑笑继续揪住白钰不放:“政策不允许,部门不松口,你说怎么办?”
“我没说借资,财政集资的钱全部用于修路而非资本运作更不会转存套取利差;我也没有增加地方债务,老百姓是积极响应正府号召踊跃集资修路,从根本上优化苠原投资环境……”
“你说与不说并不影响事件的定性。”严肃道。
一直没说话的徐昌福道:“要相信老百姓有这样的觉悟,集资从另一个角度讲就是众筹嘛,从来没人把众筹列入债务吧?”
严肃道:“关键在于财政所要给付利息!”
徐昌福道:“如果换个说法叫分红呢?”
“狡辩,狡辩!”缪文军指着徐昌福笑道,紧接着却话锋一转,“我喜欢这种狡辩!非常时期行非常之道,凡事都按部就班根本没法干活。当然了,十多个乡镇我觉得只有小白能这么搞,其他……顶多一两位吧,要推把劲才敢豁出去,把好事干好也不容易呐!”
包育英拍了拍白钰,眨眨眼道:“缪***原则上同意了,赶紧敬酒吧。”
“没……没酒啊……”白钰茫然。
徐昌福笑着拿起桌子中间的茶壶,道:“我倒忘了乡镇领导都大模大样喝酒,不用怕举报;我们呢,喝酒方式得艺术一点……”
白钰这才恍然敢情刚才给领导们加的是酒而不是白开水,难怪进了包厢一股酒香。
赶紧自斟一壶从缪文军开始逐个敬酒,包育英说:“悠着点儿,缪***晚上还要召集部分落后地区经济副乡镇长座谈。”
白钰一愣,呐呐道:“我没接到通知啊?”
缪文军指指脑袋道:“不是经济总量和经济增速,而是思想落后!都什么时代了,还指望国家、省市县三级扶持,象过去一样躺在家里不劳而获!我要给他们洗洗脑,让他们早点从睡梦中醒过来!”
接下来说说笑笑,在包育英指点下白钰又专题敬了几轮酒,心里悟出缪文军叫自己到包厢讨论工作是假,借机引见给这些手握实权的强力部门领导是真,更加感激缪文军的知遇之恩。
虽然缪文军不同于包育英纯粹出于欣赏和爱才,他可能更偏向希望白钰多挑重担,引领苠原乡在经济发展道路上开拓创新,但平心而论单顶住庄彬的压力破格提拔自己为正科级就很不容易了。
事后白钰轻描淡写提了一下,白杰冲非常吃惊,埋怨他应该早点通报给家人提前敲打庄彬——万一缪文军顶不住,别看副科与正科半步之差,错失良机后就耽误两三年宝贵时间。
茶壶里不过两斤酒的样子,人均三两酒可谓轻松自如。
喝完后众人簇拥着缪文军出门,刚到走廊手机响起,听了两句缪文军面色一整,匆匆扫扫身边几个人,道:
“育英、小白跟我去国宾馆见位重要领导!”
众人均心头一震:在缪文军眼里,季辉从来都不算重要领导,那么显然这会儿去见的应该是市级以上领导。
包育英也罢了,有过财政局长资历且为副处级,省市两级都有人脉。白钰不过副乡长而已,作为仅有的两位带在身边,可见缪文军有多赏识!
上了车,包育英还没来得及询问,缪文军沉声道:“何超***来了,正好带你俩见见面。”
“何***……”
包育英瞟了白钰半眼欲言又止,暗想缪文军可能不知道此次调整到经贸委就是何超暗中帮忙,可能更不知道何超不愿见白钰。
但在缪文军面前不便说太多太透,毕竟自己只跟他还算投契,但并非他的亲信。
不过反过来想,缪文军出于爱才惜才带白钰也罢了,临时叫上自己恐怕猜到与何超那层关系。毕竟从派系上讲,付寿静、缪文军都不属于何超的人,自己更主要发挥某种意义上的桥梁作用。
宦海艰深啊,缪文军短短瞬间作出充满玄机的决定,实在非一时之功。
途中缪文军又打了几个电话,得知何超此行主要目的是去商砀县视察农村小水利工程,今晚路过商林留宿,之前已跟季辉谈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