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晟的态度、语气说得有点沉重,范晓灵诧异地问道:
“您是咱们一大群人的领头羊,不管何时都走在最前面,家事国事天下事当然由您做主!再说孩子之间有了矛盾妈妈们相互协商,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我呀。”
方晟怔忡有顷,道:“你说得对,道理是这样,可处理国事的人未必能处理家事,自古以来兄弟阋墙是最棘手的,而且十多年前出于种种原因我有过承诺……唉,总之需要有无关利益的中立第三方出面调停,你是最合适的。”
“为什么最合适?”范晓灵还是不解,“朱正阳、爱妮娅不可以吗?噢,您不想他们知道隐私对不对?可我也不知道您到底多少孩子啊!”
“到时你就知道了。”方晟深沉地说。
“卟哧”一笑,范晓灵笑道:“有句话我觉得专门夸您的——真有种!”
想着范晓灵的戏谑,看着眼前怡人风景,心情不觉好了很多。
“小婷,有朝一日退了休就能在这儿盖幢别墅,早晨慢跑步、有氧运动,白天爬山、钓鱼、种植花草,晚上凑些人打牌聊天,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
鱼小婷撇撇嘴,毫不留情道:“我看你的理想当中只有凑人打牌能实现,女人太多了都争着上桌,要不组两张台子?”
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顾忌,方晟失笑道:“别想让白翎好好打牌,她那暴脾气只有打架。”
“有我镇场子,她敢?”
“徐璃喜静,讨厌扎堆,爬山还可以打牌肯定不参加;白翎招惹她的话很可能会拚酒,一口三两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樊红雨不怕拚酒,但她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公开跟你的关系,就跟爱妮娅一样;范晓灵退休后肯定想加入,我担心过不了白翎那一关。”
想想也是,方晟无奈笑笑一把揽过鱼小婷道:“只有小婷一步不离跟着我,今生今世。”
垂首久久长叹,鱼小婷道:
“天生命苦让我这辈子遇到你,否则的话也许……也许我会缺乏斗志,窝窝囊囊和那个独身主义者凑合终老,没有激情,没有动力,压抑天性活在灰暗的色调里。”
“除了独身主义,白昇为人还是可以的……”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刚说了半截手机响了,一看是赵尧尧请求视频,谈的内容正好与白昇有关!
她的视频通话采用最先进的量子加密技术,无须担心窃听问题。
“白昇那个团队研发工作取得突破,我已第一时间接到喜报,”赵尧尧解释道,“因为芮芸那边已切断与过去所有联系,他又不方便与你通话,有事都直接找我。”
“什么突破?意味着离成功已经相当近是吗?”
方晟略带兴奋地问,毕竟白昇等人在香港呆了太长时间,耗资巨大且寄托着白樊两家无限希望,中途夭折对各方将是沉重打击。
或许担心泄密,或者不是很了解,赵尧尧道:“涉及尖端军工技术我也说不清楚,白昇打了个比方,好似攀登珠穆朗玛峰,有人从北坡失败了,香港实验室从南坡上去了;南坡同样有很多团队,有的迷了路,有的后勤供应不足主动放弃,有的发生意外,香港实验室却有惊无险抵达最靠近顶峰的平台。现在已看到终点坐标,只须咬紧牙关继续坚持,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那真是……真是好消息!”方晟长长松了口气,试探道,“到目前已经花费多少?”
“18.466。”
赵尧尧不假思索说,方晟真有啼笑皆非之感——不管是对数字的敏感,还是内心深处很在意白家在花钱,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很少见。
“代价太大了,必然有大批团队做不下去,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商业投资,应该由国家承担。”
方晟真心实意地说,与以前投数千万元支持殷教授搞遗传育种项目不同,那是扶持基础科学研究,布局长远做有益于国家、社会和惠及子孙后代的事,即使方向性失败也能积累和培养一批技术精英。
军工研发,象白研、樊石等人组织小小的团队成年累月攻关,一旦失败研发人员立即解体,资料销毁,根本谈不上积累和拓展性研究。
不料赵尧尧说:“这算是最高等级的风投,不是普通金主玩得起但收益将高得惊人。白研已侧面了解过,如果项目成功并卖给军方预计评估值将达四十五亿——按成本计算的起步价,正式交易的话我会略略抬点价,也就是说超过百分之百的投资收益率,眼下世界经济低迷到山谷里到哪儿找这么好的项目?”
方晟微吃一惊,迟疑道:“卖……交易……尧尧,我以为……”
“你以为研发成功我们一分钱不收无偿捐献给军方,从高层到老百姓感动得热泪盈眶,冠以‘最美投资人’、‘中国好人’、‘感动**’之类,是吗?”赵尧尧嘲讽道,“方晟啊方晟,你有时聪明得可怕,有时古板得滑稽,那种剧本是骗愤青、骗键盘侠、骗无知人群的好不好!”
“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晟,当初之所以投资这样一个完全看不到希望却耗资巨大的项目,一方面帮你赎罪,另一方面也是做有益的探索,即军工研发商业化、外包化,走欧美军火商人-实验室-军方收购的模式,如果无偿捐献,那我们的探索有何意义?不又回到国家、军方大包大揽不计成本饱和研究的老路子?”
方晟“哦”了一声。
赵尧尧续道:“做商业研发有利可图而且是暴利,才能吸引民间资本踊跃参与,很大程度上分担和降低军方饱和研究的成本,从长远来看对国家有利无弊!再者,作为投资者有了利润才有信心继续参与,形成良性的商业循环;如果几十个亿投下去只换得廉价的名声,会吓跑民间资本,以后再也没人做这种冤大头!”
沉思数秒钟,方晟叹道:“你是对的,我在润泽时对殷教授以及他的团队态度太严厉、要求太苛刻了……可能在体制里呆太久了,总习惯于从道德层面审讯别人,我该向你学习。”
“所以你要理解楚楚越越一些想法和做法,跟国内确实不同……”
“那不行!”方晟又激动起来,“小小年纪的女孩子要自爱,要……”
赵尧尧淡淡打断道:“有两个商务电话,先下了,88。”
“呃……”
方晟气沮地看着手机,远处鱼小婷款款过来飘了一句:
“东宫、西宫都不省心呐,动辄甩脾气给脸色,是不是要集中起来加强思想教育,竖立以方大宫人为中心的战略体系?”
“还思想教育呢,牌桌都凑不起来……”方晟闷闷不乐道,在溪流边踱了几百米突然说,“风头已经过去,要不要把越越接回国?”
为防止fbi穷追不舍,方晟断然决定把爱妮娅全家从三相黑潭山秘密迁至原山第二大城市榉柏,分两路在市郊榉城山和下辖的柏山县城安营扎寨。
从渚泉到榉柏一个多小时车程,方晟上任后派鱼小婷悄悄过去察看过,很安宁很幸福地生活着,毕竟在大山里生活久了绝少接触网络,也不太关心时政,浑然不知昔日的小月已主政一方,而姑父乡长则是不远的省会城市***书计。
因此方晟的想法是中国之大藏个把人很容易,无须继续留在伦敦。
鱼小婷不经意道:“说来说去还为了孩子教育问题是吧?你见的世面这么广,怎么没我想得开?”
“想得开?”方晟惊愕地说。
鱼小婷悠悠道:“爱妮娅远遁在德国的儿子成长期间发生过什么你知道吗,会不会沾染毒品,会不会结交不良少年,会不会早恋、同居?徐璃藏匿在铁旗杆巷的儿子更与你的世界隔绝,有没有生病,发育是否正常等等,你一无所知不也太太平平过了这些年?掌控不了的事就别多管,管了也没用。”
方晟深深叹息,找了个田垄坐下,随手拔根草茎在嘴里咀嚼,看着如血残阳喃喃道:
“十多年前在三滩镇方塘村的时候,忙完农活我就常常这样坐在垄头嚼草茎、发呆、胡思乱想,那时脑子里空荡荡的……”
“如果想到日后会跟那么多女人厮混,晚上做梦也要笑醒吧?”鱼小婷毫不留情泼冷水。
“不,我是在想要不是你始终陪伴在身边,经历那么多、走南闯北那么些年,我好像跟在方塘村一样还是孤家寡人,蓦然回首真似做了场梦,”方晟抚摸着她的长发道,“所以小婷,我是想把越越接回国后慢慢带到跟前,将来老了身边也得有个孩子呐。”
鱼小婷有着铁打般钢铁意志,武功值为100的话情商大概在10以下,饶是如此听了这番话不由自主眼眶湿润,倚在他肩头道:
“方晟啊方晟,你太坏了……你总是突然其来地冒一句让我心里酸酸的、直想哭的话,我嘴笨,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这才是我喜欢的真实的小婷啊。”
“嗯,”鱼小婷甜蜜地倚得更紧,隔了半晌道,“你回不去方塘村,我回不去过去的鱼小婷,我想,也不要让越越回到出国前的越越,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依恋父母亲抓住我们的手寸步不离的小女孩。”
方晟长长喟叹,目光中充满说不清的情绪和忧虑。
他与赵尧尧、鱼小婷考虑问题的角度都不同,糟糕的是,他永远不能解释内心深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