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劳动节这天,吴郁明亲自率领市委市正府领导班子远赴朝明省朝南市参观学习,吸取沿海发达城市先进理念和管理经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虽说此行以朝南市委名义作出邀请,但吴郁明深知根子在爱妮娅,市委书记朱勤投其所好邀请方晟罢了。
纵然如此吴郁明还是“欣然前往”,官至正厅,尽可能扩大影响很重要,闭关自守、画地为牢出不了成果。
很巧合地,五一节爱妮娅“正好”抵达朝南市慰问一线工人——全朝明都知道不可能如此巧合,八成事先安排好了。可爱妮娅就说是“正好”谁也没办法,男女之事除非捉奸拿双,怀疑、流言都不能算数。
当晚朝南市举行盛大的酒宴,一是省长大驾光临,二是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鄞峡代表团,朝南市委领导班子全体出席,朱勤亲自主持。
爱妮娅坐在首席,左边吴郁明,右边——按常规应该是朱勤,但朱勤这点正治觉悟是有的,好说歹说把位置让给方晟。
趁着漫长的晚宴,爱妮娅和方晟断断续续聊了些事。
方晟先埋怨她不该大张旗鼓跑到朝南,爱妮娅轻笑道要不然你悄悄溜到省城幽会?想多了吧,暗地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呢!索性就这样大大方方见面、聊天,就算猜测咱俩有什么,也就想想而已,抓不住把柄没辙。
那这回真……方晟道。
爱妮娅似笑非笑道在朝明也轮不到我,有周小容呢。
她真的去省城发展?方晟问道。
尽在掌握中。
敬完一轮酒,爱妮娅低声道正府这边有个岗位适合你老同学,综合治理办公室,他愿意的话可以暂时以抽调方式挂副主任头衔。
方晟奇道省电力是国企性质,企业性质也能在正府办任职?
爱妮娅说综合治理办公室目前抽调银行、国力、电信等国企中层管理人员,等运行正常后征求本人意见可以转事业编制,成为省正府层面的常设组织履行监管职能。
能弄个副主任吧?享受正处待遇,以后设法副厅我就算完成任务了。方晟笑道。
爱妮娅说办公室设置一正四副五位主任,主任由副秘书长兼任即副厅,副主任全是正处,就是说如果于舒友能够胜任的话,以后主持工作没问题。
很好,很好,这样安排天衣无缝。方晟笑得合不拢嘴。
爱妮娅却蹙眉道最好让他夫妻俩商量一致再作决定,否则……否则就是破坏家庭,蔡幸幸要找你算账的。
你也认识蔡幸幸?
她不向我汇报工作么?爱妮娅傲然道,很厉害很强势的女人,少惹她。
方晟悻悻道我没事惹她干嘛?于舒友找我,我出于同学之谊帮他,就这么简单,跟蔡幸幸没半毛钱关系。
酒过三巡,爱妮娅又提到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调查一事,虽然搁置下来,各方势力还是深感不安:
市长宗华三天两头到码头开现场会,要求严格工程审计,完善各项善后工作;
常务副省长应留生短短几个月到朝南视察了五次,每次必去溱州深海码头;
上个月省委书记窦德贤再次与她个别谈话,态度严肃地指出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是京都高层拍板的重点工程,参与层次复杂、涉及施工单位多,扩建过程中因协调不力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在所难免,作为地方要顾全大局,注重整体利益和形象,不能因个人恩怨揪住某些小辫子不放。
见省委书记说到这个地步,爱妮娅直截了当问道,窦书记觉得应留生和谢大旺应不应该几次三番在常委会毫无原则地跟我作对?党性哪去了?党纪哪去了?是不是把我赶离朝明就能掩盖一切?
窦德贤劝慰道我已分别找他俩谈过,严肃地指出存在问题,警告他俩要注意班子团结,不得把私心杂念置于原则之上,最近几次明显好多了嘛。同在一个班子里,彼此都要包容礼让,求同寻异才能共同进步。
听到这里,方晟问道这是否意味着你跟应留生和谢大旺暂时休战?
爱妮娅冷笑道那俩家伙凭什么从主动挑衅到委屈忍让,还不是怕我掀底牌?所以我更要保持高压态势,握紧手里的牌!
于家的意思是这个项目水太深……
明白,我会适可而止。爱妮娅平静地说。
方晟没继续劝说。
爱妮娅与于道明不同,有自己的主见,在重大议题和原则问题上先谋后动,根本不需要方晟教她。
当晚吴郁明也很活跃,频频与朱勤互动,并获得朝南以技术交流名义向鄞峡投入十个亿的承诺!
对吴郁明来说投资就是政绩,就是自己冲刺副省级的敲门砖,自然乐得红光满面;而对朱勤来说区区十个亿算什么?那是奔方晟去的,只要爱妮娅芳心大悦就行。
盛大的酒宴各取所需,大获成功。
当夜无话,第二天爱妮娅直接去下一站视察,吴郁明等则在朱勤陪同下走完官方行程,傍晚乘车返回鄞峡。
捱到4号正式上班,方晟算准于舒友该到单位了,这才拨通他的手机,三言两语说了爱妮娅的意思。
于舒友又惊又喜,说:“有爱大省长罩着还犹豫啥?转到行政管理岗位,又是省直编制,将来还有提拔副厅的希望,到哪里找这么好的事儿?1号晚上就该帮我答应下来!老兄实话对你讲,在业务部门真的很辛苦。”
方晟笑道:“关系到后半辈子大事,我岂敢轻易拍板,对了,你得跟幸幸仔细商量好,达成一致意见再告诉我……”
“你先给爱省长打电话确认,”于舒友迫不及待道,“幸幸工作忙,有时两三天见不着面,商量来商量去,等有结果那边坑都被占满了!上午就打,回头给我消息,”他警告道,“老兄,在我眼里你不是市长,而是大学最好的朋友,现在还是,兄弟十多年就求你办这桩事,一定得落实了,可不能叫我空欢喜一场。”
方晟还是笑:“舒友啊舒友,你向来是慢性子,怎么这回急不可耐起来?幸幸再忙接电话的工夫总有吧?给你两个小时商量,有了结果我保证上午跟爱省长说。”
“好好好,你真啰嗦。”于舒友恨恨道。
时至今日,还真没几个人敢说方晟“啰嗦”,也就昔日大学好友了。
半小时后于舒友便打来电话,说搞定了,蔡幸幸表示全力支持,你赶紧帮我联系!
方晟暗想蔡幸幸要这么好说话,你于舒友就不会至今窝在业务部门了。
但方晟需要的就是这个程序,于舒友夫妻到底有没有商量不必深究。
当天下午,朝明省电力公司便接到省正府办公室通知,即日起抽调于舒友同志到省综合治理办公室担任副主任!
晚上蔡幸幸得知消息后炸了!
如方晟所料,于舒友压根没敢跟蔡幸幸商量,直到傍晚到省综合治理办公室报到,落实好办公桌椅并参加主任会议,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在老婆面前轻描淡写提了一下。
“是不是找方晟,然后通过他那个省长姘头的门路?!”蔡幸幸怒吼道,“你怎能事先不跟我商量就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于舒友深深叹息,道:“幸幸,这是在所有人眼里都值得高兴的事,我以为你也是,可从你的态度分析,如果商量也是反对的,你说呢?”
“两码事!我生气的是你不该瞒着我……”
“之前我曾有好几次机会,跟你商量都被否决了,还记得吗?你内心深处希望我安心在家,照顾好老人孩子,巩固后防,由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是吧?”
蔡幸幸反问道:“有什么不对?”
“这是你的想法,一直以来有没有跟我商量过?”
蔡幸幸一怔,怒道:“今晚这些话都是方晟教你的?”
于舒友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呢,说话都要别人教?综合治理办公室专门负责垄断企业、大型国企的服务工作,没准过几天要到机场听取你汇报,做好准备哟。”
蔡幸幸暴跳如雷,当即摔掉两只茶杯,喝道:“嗬,给点颜色还开染坊呢,老娘就要断了你的官运!”
说罢冲进书房反锁好门,设法找到方晟的手机号打了过去,甫一接通便喝道:
“方晟,你做的好事!”
方晟听出蔡幸幸的声音——当年经常出入周小容宿舍,却佯装不知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蔡幸幸!”
“蔡幸幸?”方晟装糊涂,“抱歉,我可以有点健忘,请问三个字怎么写?”
“懒得跟你兜圈子,我是于舒友老婆!”
“噢——”
方晟拉长声调正待说话,于舒友已撞开书房门,怒气冲冲狠狠甩了老婆一记耳光,劈手夺过手机用力一砸!
这可是两人认识以来于舒友第一次动手!蔡幸幸捂住脸难以置信看着他。
于舒友指着她鼻尖喝道:“真是受够你了!过去十多年千方百计阻挠我升职,倒也罢了,如今我好不容易觑着时机,你却要破坏,天底下哪有这么歹毒的婆娘!”
“舒友……”
蔡幸幸镇静下来要说话,于舒友挥手打断,冷冷道:
“咱俩都需要冷静,你工作又忙,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再说……家里老人孩子都拜托了,我住到外面去!”
说罢不顾蔡幸幸在后面大声呼喊,径直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