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帝都西郊。
明笙牵着邵钧庭的手不疾不徐地漫步在山道上。
前面,是沈樱樱在叽叽喳喳地为他们介绍着:“再往前走,就是我们沈家的梅花山庄了,这是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盖的,我爷爷修整的。”
沈隽的订婚仪式,后天就要办在这梅花山庄里,不准备大办,不过几家重要的亲戚,还有帝都里该请的人,都请了。
明笙没来过这里,又想下车透透气,就散步上山了,邵钧庭自然陪着。
沈沣和邵老爷子自然是坐着上山。
沈樱樱非要下车给他们做介绍。
明笙看着笑得天真烂漫的沈樱樱,总觉得这小姑娘,好像又有些不对劲。
亢奋过头了?
沈樱樱却像是什么都想通了一般,叽里呱啦地说着。
邵景睿漫不经心地抄着裤袋,走在最后。
沈樱樱还跑过去,老神在在地说:“年轻人,你这是没想通。”
邵景睿瞥了她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沈樱樱屁颠屁颠地又追了过去。
邵景睿忍无可忍,道:“你自己要是想通了,挺好,别烦我。”
“那我可以开解你啊。”沈樱樱大声道,“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想通的?”不过她个子矮,跟不上邵景睿的脚步,很快就被他甩在了身后,不由丧气地回头,看到明笙和邵钧庭站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又觉得被虐了,喊了一声,道:“小舅舅。你会走吧?我不陪啦,你们慢慢上
去。”
沈樱樱一溜烟地跑开。
“樱樱……和筱溪还真有些像。”明笙勾唇笑了笑,明亮的眸子却很快黯然了下来,“不知道……景睿能不能找到她。”
邵钧庭却看了眼她脚上的高跟鞋,道:“他出来散散心,多走走路,也好,别管他们了。你走得动吗?”
明笙回头,甜甜一笑:“我也是出来散散心的。”
江城的警方在景江寻觅了顾明珠三天以后,宣告放弃,因为不远处就是入海口,那天晚上雨势又急,顾明珠的尸体很有可能被冲进海里。
据说柳芸知道这件事后,每天都去入海口找渔船自己去打捞。
明笙离开江城前,去看过一次,看到柳芸披头散发地求人出海时,那些曾经对这对母女的恨意也好像烟消云散了。
人死灯灭。
突然间,她有些不太想在江城待着,于是提前几天,就赶到了帝都。
明笙摇摇头,不再多想,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了山顶。
梅花山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气势恢宏。
——
沈樱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山上瞎溜达。
反正这个地方,她每年冬天都会来住一两个月,熟悉得很。
但今天,她特别不想踏进山庄里。
回忆太多。
可是,不进去又能怎样呢?
沈樱樱望着眼前一株高大的梅花树,眼眶发热。不知不觉,怎么又到了这里。
这棵树和梅林里那些都不一样,它光秃秃地长在这里,是她来沈家第一年,沈隽帮她种下的。
他说:“我们沈家的人,每个人都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梅树。”
那时候它还只是一棵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一株虽然弯曲却有风骨的梅树了。
他还让她自己取名字。
她年纪小,根本不懂得怎么赏梅,看到那棵从小就有些弯曲的树,说,叫它“弯弯”。
沈家其他人的梅树,都很有典故,不是叫暗香、清霜之类的,只有她的叫弯弯,那些一表三千里的表兄弟们都笑话了她很久。
只有沈隽说,这个名字,很好。
梦里花落知多少,记得当时年纪小。
沈樱樱坐在“弯弯”下方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踢了踢石子,想笑,又想哭。
不远处的山路上,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穿了一件驼色的大衣,里边是白衬衫加一件鸡心领深色毛衣,英俊的面容镌刻在晨光里,小径旁的梅花随风飘落,衬得他的神情落寞而又消沉。
“沈隽。”沈樱樱跳了起来,朝他跑了过去。
一直垂着头的沈隽听到她的声音,慌张地一抬头,立刻转身就走。
“沈隽你个小王八蛋,你别跑!”沈樱樱着急地追了过去。
沈隽加快了步伐,身后却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和沈樱樱莫名透着点欢快的声音:“沈隽,我摔倒了!”
沈隽脚步一顿,咬了咬唇,硬是没回头。
沈樱樱从小就爱用这一招。
“沈隽,我真的摔倒啦!”
沈隽抿了抿唇,终归还是停在那里,柔声问道:“摔得严重么?”
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
“特严重,我腿断了。”沈樱樱大声嚷嚷着。
放他娘的狗屁,滑一跤能把腿摔断了,腿摔断了,还中气十足声音清亮得像要唱歌。
沈隽揉了揉眉,道:“樱樱,你自己爬起来吧。”
“沈隽,你都不扶我一把吗?”沈樱樱愣了一愣,声音哽咽地问道。
她的声音里一带哭腔,他心里就有些慌乱,但想到她的性子,狠了狠心道:“你自己起来,天寒地冻的,在地上趴久了对身体不好。”
“小隽儿,你还是关心我的呀。那我就不起来。”沈樱樱说道。
沈隽不用回头,就知道她肯定是在嬉皮笑脸地说,她还在赌他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回头把她提起来揍一顿。
“樱樱,起来吧,我以后不可能再扶你了。”沈隽的声音清冷,带了一丝决断的意味。
沈樱樱趴在地上,看着他落在前方那又高又斜的影子,眸子里不由浮起了雾气,像耍赖一般说道:“沈隽……我真的爬不起来。”
沈隽抽了一口凉气,道:“那我上山找人下来扶你。”
沈隽刚抬脚要走,却听到后头沈樱樱又喊了两声:“沈隽,你别跑,你为什么都不敢回头看我一眼?因为你知道,你一回头,就会重新喜欢上我,后天就不能订婚了。沈隽,你这个胆小鬼!”
她清亮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叮叮当当得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而且每一句都对。
每一句都正中他的心坎。沈隽面色煞白,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才用伪装出来的最清冷的声音说:“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和你分手,与其他事、其他人都无关,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