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邵家老宅。
邵文柏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池塘旁垂钓,他微眯着眼,像是很认真的样子。
“又不放饵?”邵钧庭穿过小径,站在了邵文柏身边。
“别吵到我的鱼。”邵文柏不耐地瞥了他一眼,眸子里却有几分赞许之意。
但很快,那几分赞许之意却变成了恼意,他霍然起身,指着邵钧庭道:“不是跟你说自己处理了么,你看,都怪你把我的鱼吵走了。”
这怒迁的。邵钧庭挑挑眉,道:“老头你钓了一辈子,也没看到你在这里钓出过什么。下回找个时间,带你去海钓。”
邵文柏有些佝偻的背影一直,抿了抿唇,道:“这还是这十年来,你第一次说要和我一起做什么事。”
邵钧庭扭过头,淡淡道:“我就是想和你比比看谁钓得比较多。”
“论别的,我现在可能还真的不如你。比钓鱼……?”邵文柏扬起似笑非笑的唇角,道,“你没到我这个年纪前,休想及得上我。”
邵钧庭轻勾了下唇角,一脸的挑衅。
邵文柏微眯着的双眸略略睁了睁,他这个儿子好像比之前反倒年轻了一些,前几年整个人阴沉得厉害,现在反倒有了年轻人的锋芒与光华。
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到头来,我还是只有一个儿子了吧。”看着邵钧庭与邵钧儒有几分相似的脸庞,邵文柏心里升起了无限的感喟。
如果十年前他能早些做决断,把那个城府深沉的二儿子送进监狱,也许只会失去一个儿子,三子不会死,老大也不会被教唆得那么无可救药。
四子也不会与他决裂这么多年。
“我让景睿自己先处理了。”邵钧庭垂下眸子,道。
“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知道景睿处理不了的,有可能会把事情变得更糟。”邵文柏目光深幽地看着邵钧庭,“你也不是会心软的人。”
“大概只是想让景睿快点成长吧。”邵钧庭惺忪地扬了扬眉头。
邵文柏唇角一撇,道:“到现在这份上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又不想要邵氏了。”
邵钧庭眸中隐隐有光华转动,淡笑道:“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想要邵氏了?我一直说的都是要解决当年那件旧案,要让所有人各归各位。”
邵文柏一口老血险些要吐出来:“那你想让邵氏变成什么样。”
“我现在给你看着,我这不是接你的班了么?”邵钧庭脸上露出了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执行总裁以后有景睿,实在不行还有职业经理人。”
“那你要做什么?”邵文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张了张唇,“你还真的想去帝都报复严家?”
邵钧庭默然,深幽的目光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这件事我不同意。”邵文柏抿了抿唇角,道,“你三哥的事已经过去十年了,而且严家当时虽然从中作梗,但说来说去也只是指使教唆,一点证据没有,最多也就是和这回一样,算操纵市场,这种小经济罪
他们随便找个人顶替就可以了。”
“原来你心里,清楚得很。”邵钧庭的眼眸变得愈加的漆黑。
邵文柏语塞。
邵钧庭弯下腰,捡起一颗小石头,丢到了池塘里,道:“现在就算我不找他们报仇,他迟早也会来找我的。”
“怎么说?”邵文柏沉了面色。
邵钧庭转过身子,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明笙不是顾晋东的女儿?”
邵文柏面色一黯,眉头不禁就拧了起来,想到当年的一些事,他揉了揉太阳穴,道:“明笙就算不是顾晋东的女儿,和严枭又有什么关系?你一字一句地给我说清楚,一个标点也不许漏。”
邵钧庭低下声,精要而简洁地同邵文柏说了在卡萨布兰卡发生的事件和他的一些推断。邵文柏怔在了当场,良久,才转了转眸子,看向邵钧庭:“我就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我。按你的性子,本不会对这种事有什么愧意的。原来……你的愧意是因为这个……原来……你也有担心整个邵家会有万
劫不复的时候。”
“对外,暂时就先不要修复我和景睿的关系了。”邵钧庭削薄的唇里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
说的是谦逊低调的话,但那副姿态却是睥睨众生的。
邵文柏摇了摇头,道:“你要知道,这件事牵扯的,远比你三哥那桩案子要复杂得多,严枭这种人向来是志在必得的,他现在只是腾不出手。你明知道有更简单的方法的。”
邵钧庭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冷冷地盯着邵文柏,道:“如果你说的更简单的方法是让我放弃明笙,你千万不要说出来。”
邵文柏苦笑了一声,道:“我知道这是你绝对做不到的。我只是问你,有没有考虑带明笙走,按邵家的能力,打不过,终归也是跑得过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笙的妈妈当年应该就是想跑的……”邵钧庭道。
“当年,徐家一夜之间就这么败了,整个江城,没人敢施以援手。我也没有。”邵文柏涩涩地说道。
“所以你后来给明笙股份,也是对当年的补偿吧。”邵钧庭淡淡道。邵文柏点头,眸子尽是苦涩的意味:“徐老爷子当年对我们邵家是有过极大的助力的。大概这都是命吧,那时候严枭其实也就是个纨绔子弟,仗着严老爷子的威风,我那时若是拉上沈家,多帮上徐家一分,
依严家的家风,恐怕也没有严枭的出头之日。但是那时邵氏在扩张期间,我不想得罪帝都的那些权贵……”
邵钧庭负在背后的拳头,紧紧地握了一握。“没想到几年以后,严枭就将目标盯在了邵氏上头。除了叶家的事,严枭当时还想让你三哥帮他洗钱加提供资金。你三哥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清正严直,严词拒绝了他。帝都里多的是这样的人,也多的是这样的事,但严枭这个人报复心极强,哪怕舍得自己一身剐,也要把拒绝自己的人折腾得家破人亡……”邵文柏神色悲凉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