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颖娘说的这个味儿,却不是之前踏进“楼外楼”时,就扑面而来的那股叫人打心里感到温馨的暖香气儿。不过颖娘也确实有些迟疑,她似乎形容不出来这股暖香气之下隐藏着的另一重味道。
这虽有言辞匮乏的成分在,可颖娘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再玲珑剔透的人儿,都形容不出这重叫人说不上来的味儿。
如若非要说些甚的,颖娘觉得兴许只能说,或许不管是谁,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像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还是如义十八这样的世家子弟,甚至于上到大人君子下到齐世庸人,似乎只要迈进这“楼外楼”,下巴颏儿很快就会变得溜圆的。
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颖娘的视线就落在眼前锅身高、炭膛大、火力旺,锅中高汤总能保持沸腾而不滴落,能使肉片入汤即熟的铜火锅之上。
据义十八所说,其实“福寿堂”的锅子吃法灵活多变,不比食材,是没有特定的要求的。譬如说可以事先将食材码在锅中,注入素高汤,汤开后即可食用,高汤清鲜,肉片仍旧鲜嫩,只是不可否认,自是不及切好现涮的,而切好现涮的,自然又不及他们这现切现涮的。
而且不仅仅是这各色的锅子,就是一应的冷碟热炒、大菜大羹,亦是如此。自然可以点现成的,而且要冷有冷,要热有热,要淡有淡,要咸有咸,甚至于无论你要拆零还是要整份,要浇卤还是要清汤,五花八门,只要你能提出,伙计经济们就能照办。可若想要现点现吃现做,只要食客需要,卖家也能按照顾客的要求,临时烹制。
就算有的菜肴一上灶就得好几个时辰,甚至于好几天,都不成问题。今儿吃不上,明儿一准给您送上,明儿您不来,那就叫上伙计亲自送到您家去……
就像义十八的用意,确实是叫他们长见识了。
又去看桌上的这几匣子香糖果子、茶食点心,颖娘更是打心里感到佩服。
正如义十八所说,这些个粉面果子确实不是一些个乏善可陈的样子货。
旁的不说,只说着一位间道糖荔枝,也就是用不同颜色的荔枝做成的荔枝蜜饯,看起来五彩缤纷,卖相不错,颖娘尝了一枚,没想到滋味也比她曾经尝过的要来得强的多,却是值得这个价钱的。
更别说这一味酥油泡螺了,颖娘大概其知道些许制作的手法,得将牛乳和以白糖,发酵煮成奶渣,立十字木钻,两人对牵分离出奶油,掺入蜂蜜等,待凝结之后,将奶油滴在冷水中,利用手指的巧力使奶油凝固成下圆上尖、螺纹形状的精致小食。
说起来容易,可不说牛奶本就不是南地百姓常见之物,就是这制作的工艺也尤其讲究,细致复杂。而这样虽父子亦不轻易传之的独门绝活能够代代相传,本就不易,而且一旦没有了,那就真的没有了。
可话说回来,若说之前还有伙计经济过来朝他们兜售那甚的“二色茧儿羹”,可自打他们点过福寿堂的锅子后,就再没伙计经济过来向他们兜售羹饭以及冷碟热炒了。无一例外,俱是些粉面果子,还有茶水这类的添案物……
想到这里,颖娘抬起头来,视线就落在了那些个或挎着篮子或推着小车或头顶藤匾的伙计经济身上。
如此的眼力见儿,这般的会来事儿,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历练出来。
有些羡慕,更是凭生紧迫。
又去看人群中尤其显眼的身着青衣的堂倌们。
据义十八所说,“楼外楼”虽然特立独行,可这的东家却不是甩手的掌柜,起码虽然在茶酒饭菜上头看似不曾用心,可在迎来送往上头却是花足了十分的心思。
就譬如这些个身着青衣的堂倌,他们同其余或挎着篮儿或推车小车的伙计又不一样,他们都是这“楼外楼”的私人,而且据说从伙计到朝奉再到大掌柜,清一色俱是保婴堂职业院中毕业的学生,甚至于近些年上,职业院中更为“楼外楼”开设了相应的科系。
“虽是迎来送往服侍人的行当,可一来‘楼外楼’的薪俸待遇满崇塘都是数得着的;这二一个么,这几年来,‘楼外楼’一直都在尝试外拓开分店,时至今日,第一家分店已经在省城顺利开张了,自是潜力无限;还有这三来么,其实很重要的一则,他们虽是堂倌,可不管在楼里还是楼外,都鲜少有人还会怠慢他们……”
颖娘吃了一吓,竟然还能这样?!
虽然就连颖娘自个儿都吃不准自打迈进“楼外楼”已经吃了多少回的惊吓了,可这确实是她抵达崇塘以来,头一回对职业院产生兴趣。
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这种味道,其实是有迹可循的,甚至于是可以“偷师”的。
一颗心怦怦直跳。
虽说在“楼外楼”用餐,并不需要这些个堂倌提壶献茶、介绍菜品、斟酒上菜,却也需要他们门前迎宾、安座问候、送客出门、清席检场,甚至于结算帐目、代客办事。
而“楼外楼”的堂倌,仅看他们摆台、安席,就能知道在结算、清场方面同样有着娴熟的基本功。
不但身体素质上佳,社会阅历也丰富,善于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口齿伶俐、反应敏捷,尤其这股喜气洋洋的劲儿。
只这股劲儿颖娘心里大概还能琢磨个二四六来,其实无非就是四个字儿,“相由心生”。
只要别心里憋着疙瘩,别硬充笑脸,别皮笑肉不笑,打心里的美滋滋,其实是能够从眼角眉梢间,从一举一动中,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可这股味道,能叫再尖的下巴颏儿都变得溜圆的味道,那种恭敬、驯服、和蔼、斯文、礼貌、精明、利索、稳当、仔细等等融合在一起的味道,却是颖娘完全没有头绪的。
全幅心思都落在了这上头,不由问道:“十八兄,那,职业院中到底又会教授些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