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看着双眸越来越亮的范老二,长松了一口气。
就像苏二郎同何娘子所说的那般,崇塘确实是世外桃源。
哪怕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相对于崇塘来说很小很小的一个保婴堂,只是冰山一角,可见微知着,他的见识虽不多,却也曾走南闯北,可以这样说,他从未见过保婴堂这样的存在。
从未。
不过心里头仍有些许的不安,看了眼颖娘同果娘,又请教舒司堂:“那从职业院出来之后,又会何去何从呢?”
舒司堂听着,就朝着阿芒一点头,又同大伙儿道:“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同你们说的。”
除了范老二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之外,所有人都侧耳倾听。
就听舒司堂道:“职业院是四年制教学,大概会在十八岁左右毕业,之后就要离开保婴堂自力更生了。不过保婴堂自己名下也有些许的产业,譬如说芹园、书局、绣坊、工坊等等,同会友武馆、会友镖局以及集镇上的泰半商行也都有合作,而且我们保婴堂自身在文牍、会计、事务、教育、农工、卫生、编辑方面也长期需要一大批专业职员,都是可以通过考试安排工作的。当然,如果想要离开崇塘出去闯荡,我们也可以代为推荐,譬如说律例、经济科出身的学生,我们就可以推荐游幕就馆,也可以推荐进入大通号、八仙居等等的大商行做事……”
阿芒听着就长松了一口气,再看保婴堂,感悟又是不同。
按着舒司堂的说话,保婴堂于这些孩子们,其实只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因为现在是保婴堂在帮助他们成长,但他们长大之后,也需要尽自己所能的顾好自己,再去帮助别人。
他们不可能在保婴堂久住,在保婴堂的生活,不管是久还是短,都只是过渡。保婴堂是他们的倚仗,却不是他们的依赖。而他们唯一需要的,就是在这个过渡的地方,好好学些做人的道理、自立的本领,为将来自立生存做准备。
阿芒现在终于知道,为甚的苏二郎同何娘子在临终之前,会对保婴堂那般生死挂怀了。
既是如此,颖娘果娘既是有机会能够长久的留在保婴堂,那他也就再没有甚的不放心的了。
不过他同丫头也不会当即离开就是了,他们还要处理范老二的问题,何况他还欠着颖娘果娘一大笔银子,还得先赚够了银子还给她们才成……
却见舒司堂看了眼颖娘同果娘,继续道:“而且还有一则,从保婴堂走出来的孩子,我们有白纸黑字的明文规定,他们的婚事,须由司总裁定才可。”
所有人俱是一愣,有的是没想到舒司堂说着说着会说到婚姻大事儿上头去,有的是没想到保婴堂里竟然会有如此不近人情的规定。
就连范老二都被从想象中拽了出来,皱了皱眉头。这叫怎的一回事儿,原来这才是目的吗?
阿芒确实心头一跳,他忘了还有这么一码子事儿了。
颖娘果娘不同于他们,女孩子嫁人,可是第二次投胎。可偏偏她们不但没有父母为她们操持,甚至没有人可以为她们作主。
不过待听过舒司堂的解释后,阿芒当即就明白了保婴堂不近人情背后的良苦用心。
其实保婴堂的司总不是要左右孩子们的婚姻大事,而是之前有过这样的先例,而且不只一例。
有父母或亲人将孩子遗弃保婴堂之后,若干年后又回来相认,到底骨肉同胞血脉相连,大多孩子不管是为了情意还是为了声名都会选择返回原生家庭,可父母亲人中不乏愚昧无知冷血无情者有一就有二,因着觊觎人家的财礼,将孩子推入火坑的已经不是一两个了。
所以自此之后,保婴堂的首任司总便发狠定下规矩,既入保婴堂,那孩子们的婚事必须由他首肯方可。
其实说是须由他首肯,实际上还是需要男女双方认可为上,司总老人家只是做了个恶人罢了。
阿芒心头倏地百味陈杂,他同丫头,算不算已经完成了苏二郎同何娘子的临终嘱托了?
又去看低垂着脑袋的颖娘,轻声问她:“那就这么说了,我们准备办手续?”
“我们?”颖娘猛地抬起头来。
阿芒突然不敢去看颖娘如星子般忽闪忽闪的杏子眼,下意识地微微别过头去:“你和果娘就在这安顿下来好不好?这是世叔世婶的遗愿。”
无措之下,把苏二郎同何娘子都搬了出来,却没看到颖娘眼里的火星一点一点熄了下去,再次垂下头去。
没有听到颖娘的声音,阿芒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没有理会丫头犹豫的眼神,径直同舒司堂道:“舒司堂,我这两个世妹想要入堂,请问要怎的办理手续?”
范老二同三秋诸人俱是一愣,舒司堂亦是一愣,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只有这两位小姑娘吗?那你们呢?”
阿芒重重点头:“只有她们两个,我们还要返回家乡。”
“你……”范老二就要说话,被丫头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三秋虽然不明所以,却也适时的拉了范老二一把。
舒司堂旁观着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到底没说甚的,只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暂且先给两个小姑娘把手续办了。”
却是打定主意要把义十八叫来了,说不得还得叫上罗三爷,这几个孩子,这叫怎的一回事儿!
舒司堂越想越忧心,手上却已取过两份文书:“小姑娘的姓名,祖籍,年龄,这些都知道吗?”
“知道!”还是阿芒代为回答:“祖籍舒城,姐姐何颖娘,时年十岁,妹妹何果娘,时年四岁。”
坐在颖娘怀里的果娘听到自己同姐姐的名字,迷糊地转过小脑袋盯着阿芒看。
阿芒没有看她,就见坐在他对面的舒司堂手中的笔一顿,“舒城,何氏?”一脸诧异的望向颖娘同果娘。
与此同时,阿芒感觉到有一双小手无力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袖:“阿芒哥,我不想办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