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二一声轻喝,颖娘一个字儿都没有听懂,可还是下意识地就把一脸懵然的果娘抱在了怀里。
周遭距离他们不过三四步远的再兴同能耐已经眉头一拧,抡起齐眉棍快步退了回来,同样没有听懂的阿芒就懵了,不过他素来动作比思维更快,慢了一拍,也有样学样的随着他们抡着石磨棒退了回来。
依旧呈品字形警戒,把颖娘果娘团团护在中间。
而就这么一句话的工夫,前方的草浪已经越推越近,距离他们不过两丈,倏地戛然而止。
或是听到了范老二的那一声轻喝,随着一阵人眼可见的窸窣动静,颖娘就见两个青壮男子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
俱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整张脸上只能看清眍?的双眼,目光却狰狞的叫人心悸,手里头拄着木棍竹棒,一个瞪着眼睛同他们对峙,另一个的眼神却称斤论两般的在他们身上来回,仿佛他们只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颖娘汗毛都竖起来了,浑身紧绷,瞳孔收缩,把果娘缩在她怀里的小脑袋按在肩头。
看清对方只有两个人,范老二神色略松,打了个拱手,正欲递上门坎,那两个青壮却已飞快往后退去,崎岖不平的山路在他们脚下仿若平地,几个起落,瞬间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范老二想要去追,已然来不及了。
来去无影,从始至终甚至没有说上一句话,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要不是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颖娘说不得就要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了。
丫头亦不曾回过神来,愣愣地望着前方随风微微摇动着的灌木丛,愣愣地道:“这都是些甚的人?”
“瞧着像是吃生米的,不像绿林中人,或是棚民!”放跑了撩水,饶是范老二都有些沉不住气了,看了眼阿芒同三秋离开的方向,再不敢掉以轻心:“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离开。”
再兴同能耐齐齐颔首,颖娘微一偏脑袋:“阿芒哥同三秋哥回来了。”
果然东头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是阿芒同三秋。
范老二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两个青壮刚才出现的灌木丛上。
还隔着一段距离,阿芒同三秋一见众人俱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当下就知道出事儿了,却极有默契的一个字儿都没有问,赶紧带上行李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埋头赶路,谁都没有作声,范老二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们不能再走山路了,这山里头或许有棚民聚居。”
“有棚民?”三秋唬了一大跳:“你们碰面了?动手了吗?”
他还在想大伙儿是不是遇到了畜生或是百姓,毕竟这一带虽然群山环绕,可既是能有庙宇,那自然会有人烟,却没想到还有棚民。
棚民虽然带着个“民”字儿,可你说他是“民”吧,这些人避在深山深谷之中,丰年的辰光火耕水种以避差役,逢上饥年,就啸聚争夺落草为寇,就没有甚的他们做不出来的,根本比“匪”还不如。
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同阿芒也在这上头万分留意,却从未发现过棚民的生活痕迹。
能耐就在一旁小声解释道:“是两个青壮,藏在灌木丛里想偷袭我们,被老大识破后,露了个脸,一句话没说就跑了。”
丫头就朝阿芒点了点头
“那就走官道!”阿芒看了眼颖娘,当机立断,更改行程:“我们往南边儿走,那边地势平坦。”
三秋就有些迟疑:“可这样一来,我们今天恐怕就要露宿了。”
“露宿也只能露宿了。”范老二眉头微蹙,亦是下意识地看了眼颖娘还有果娘,似乎是在解释些甚的:“棚民虽然流徙不定,却从来千百成群,甚至于聚啸上万,他们一定还有同伙。刚才那两人似乎就是来踩盘子的,咱们只能辛苦些,先远着这里再说了。”还道:“这些人虽然不见天日,却也有他们线上的江湖规矩,就是暗挂子等闲也不敢捞过界。”
颖娘同丫头又没听懂范老二的话儿,阿芒亦是半懂不懂的,可这会子谁都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俱都应了下来。
范老二倒是没有多想,又嘱咐颖娘:“待会路要好走些,你就带着果儿坐车,我来推你们。”
颖娘一愣,正要拒绝,阿芒已是替她答应了下来:“那就这么办吧,有甚的,等到了安全地界再说。”
颖娘就没有说话。
……
果然就像阿芒指引的那般,他们一路向南,脚下的羊肠小道确实越发平坦宽敞。
颖娘没有磨蹭,看着范老二换下能耐,把独轮小推车的车袢挂在脖子上,就抱着果娘坐了上去。
她同果娘都没坐过这种小推车,车子走在难免有些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不免颠簸,这还罢了,倒还受得住,只听着车轱辘的转动声,看着两旁的草木飞快地倒退,颖娘这才知道她还是拖累大伙儿了。
原来之前大伙儿并未当真发力。
就有些沮丧,忽然听到丫头低呼道:“快看,那就是官道。”
颖娘抬起头来,顺着丫头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草木掩映之间,远远的似有一条巨龙横卧在大地上。
颖娘从未见过官道,自然不知道这世上能有道路宽达数丈,而且两旁还栽有柳树同槐树。虽然泰半树木连树皮都没了,光秃秃的支棱在那里,已然枯死,可还是足以叫人叹为观止了。
“上了官道就好了。”走在小推车旁护着颖娘果娘的阿芒话虽这样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官道是朝廷修筑的驿路,每隔十里都会设下急递铺,不但保证了公文递送的时效,还能便于过往旅人打尖歇脚。
当然,最关键的是递铺里还有铺长同铺兵,虽然不免良莠不齐,但或许就能叫别有居心之人望而生畏。
阿芒嘴里有些发苦,只他们此举,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引狼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