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眨眼而过,陛下的诞日已是近了。
为此,朱厚照特意下了旨,要百官入宫祝寿,不只是如此,陛下还准备好了酒席,要大宴百官。
历来没有陛下过寿,宫里做酒的,这毕竟有些有碍观瞻。
不过陛下既然摆出了与臣同乐的姿态,你若是反对,似乎也有点儿不近人情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按照习俗,这既做了酒,就没有不送礼的道理了。
当然,朱厚照又特意下了旨意,让诸卿随意。
随意的意思就是,皇帝老子其实对此并不介意,你送不送都没关系,陛下不会因此而龙颜震怒,但请大家放心。
不过……
傻子才信呢!
先别说这是当今陛下过寿,就说人情世故上,别人都送了,你不送,你说得过去吗?别人都送了厚礼,你还能送一份薄礼?
因此圣旨归圣旨,可是私下里已经传出流言,陛下对于那些不够忠心的人,绝不轻饶。
忠心二字,有时候可就不太说得清了,你说你忠心,你哪里忠心了?若是非要量化,明眼人都清楚,忠心与否,就在这礼上。
一时之间,百官们心里惴惴不安,一时也摸不透这忠心的标准,怎么忠心才能达标呢?别人会送多少?
虽然大家也都会相互摸底,可是人心险恶啊,谁晓得人家口里说随随礼,尽了心就可以,转过头去,是不是备上了一份大礼,结果把你踩在下头?
这件事,对于许多久经世故的人来说,还真要费一番心意。
而朱厚照显然将自己的聪明都用在了这里,他专门设计了流程,所有要祝寿的大臣从午门进去,就要先送上礼,而后自午门至太和殿,这一路便是一长串的宦官,哪个哪个大臣来了,送礼多少,宦官们要从午门一直接力高吼,一直传到太和殿里去。
也就是说,你送多少,陛下在这种接力唱喏声中,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一下子的,就将那些打算蒙混过去的大臣,彻底地断绝了他们的念想。
你还想躲在人堆里,让陛下不惦记着你?
休想,陛下这是摆明着要把帐算个清清楚楚。
这下子,许多人跳脚了,因为又有旨意出来了,说是镇国公乃是陛下御弟,需第一个入宫。
这个设计,真可谓是独具匠心啊,终于让大家见识到了朱厚照的聪明才智,可……这聪明,就只用在这上头了。
许多人的脸都绿了。
镇国公先进去,接着就要唱名,镇国公入宫为万岁祝寿了,接着又添加一句,镇国公送上寿礼,纹银百万两。
谁不知道,镇国公有的是银子啊,莫说一百万两银子,便是一千万两都拿得出,这叫九牛一毛啊,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某某某入宫祝寿,奉上寿礼纹银五十两,你好意思吗?你特么的开玩笑吧。
每一个环节,朱厚照都考虑得很清楚了,他一分半点都不曾马虎,真真是机关算计。
于是这一日清早,叶春秋便起了个早。他吃了早点,还特意多吃了一些,因为中午的寿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呢,得先把肚子填饱。
至于寿礼的事,他反而是最自在的,因为这世上,没人比叶春秋银子更多,这第一份的大礼,肯定就是自己的,而且一定是空前绝后。
叶春秋已将那些读书人闹的不愉快都抛在了脑后,接着命人准备好了车驾,便徐徐入宫。
家外的读书人,似乎已被劝退了,不过听说,这些人又跑去了顺天府。
叶春秋自然是乐得自在,只要这些人不来烦自己,叶春秋就一丁点都不在乎。
不过,某些读书人还是将他惹毛了,现在满京师都在说他谋逆和国贼的事,所谓三人成虎,一旦被这些人刻意地抹黑和造谣,对叶春秋来说,就绝对不是好事。
可是他却依旧像是没事人一般,坐在车上,靠在沙发上,偶尔透过水晶窗看着街上的人流,偶尔抵着下巴,陷入深思。
京师不是青龙啊,这里虽然还是天子脚下,自是气派辉煌,人口也是极多,可是在这里,却总有一股陈腐的气息,叶春秋并不喜欢这样的京师,可是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里。
心里吁了口气,待过了几条街,车夫突然停了车,道:“公爷,远处,似乎有一些读书人,我们……是不是避一避,拐个街道再走?”
这车夫,显然也是有些风声鹤唳,算是有些怕了,最近闹的事实在太多了。
叶春秋却是不咸不淡地道:“避什么,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继续走吧。”
车夫便点点头,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前行。
等往前走一些,便听到隐隐约约的骂声了。
叶春秋眯着眼,已经对这些叫骂习惯了,依旧随性地靠在沙发上,不知想些什么。而在案牍上,叶春秋的破虏剑则横着,无论走在哪里,叶春秋都是剑不离身,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握起剑冲出车,去和那些生员们争论什么了。
他吁了口气,心里忍不住想:“或者,我叶春秋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叶春秋了吧。”
他哂然地笑了笑,只是摇了摇头。
等到了午门,刚下了车,发现许多大臣已在等着了。
叶春秋是陛下早就口谕了的首位,当然走在靠午门最近的位置。
当叶春秋往前走,只见蒋冕和王华等人也都到了,叶春秋一一过去行了礼,王华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春秋,你可不要太过了,若是这礼送得太过了,今儿这里很多人,可都要跳脚的。”
难得岳父居然说了一句俏皮话,叶春秋禁不住莞尔一笑道:“学生不送真金白银。”
“啊……”王华倒是愣了一下。
根据他对陛下的了解,这陛下让叶春秋第一个进宫,摆明着是想要叶春秋来做个示范的。
怎么,陛下和叶春秋之间没有通气吗?否则,这叶春秋怎么可能不送真金白银?他若是不送这个,这陛下岂不是白算计了一场?
那陛下今儿过的这个寿还能愉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