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一个人的心态,唐伯虎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单纯的书生了,若是叶春秋不说还好,可是一旦点拨了一下,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
简单来说,就是公爷和其他人的需求是不一样的。
对于那些为君者来说,君君臣臣很重要,任何一个国主,只怕最希望的,便是无条件地获得别人的忠诚,这其实很好理解,所谓的君君臣臣,某种程度来说,就是以最小的代价,换来巨大的权力。
可是青龙和关内却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形态,叶家的今日,难道只是靠朝廷的一个加封吗?显然是不对的,因为看似叶春秋的权力来自于此,可是实际上,叶家的权力更多的是来自于镇国府的工商集团。
因为叶家通过钱庄控制住了整个关外的财源,因为有了财富,所以才能吸引无数人出关定居,因为无数的资金,所以研究院可以奢侈的去做各种研究,新军可以招募起来,缔造出了一支世上最昂贵的军团。
财富,本质上才是叶家的根本,若说大明朝廷,靠的是君君臣臣这一套来维系统治。那么在这关外的莽荒之地,难道真靠君君臣臣就能够走得通?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或者说,现在凭着公爷的声望,倒是可以靠这一套维系统治,那么公爷之后呢?
每一个人都在追求着长治,关内用的是君君臣臣,是因为除此之外,并无选择。
而镇国府、叶家,想要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那么这一套就行不通了,那些为了利润敢于冒任何风险的商贾,那些将骑枪别在裤腰带上纵横牧场的牧民,那无数成为了镇国府尖刀的鞑靼人,还有散落在大漠之地的无数小部族,这些人,难道你告诉他们君君臣臣,他们便会效忠你叶春秋和你叶春秋的子子孙孙吗?
这一套,对于他们,是行不通的!既然行不通,那么显然就必须要采取新的统治方式了。
这个方式,就是各司其职。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力和义务,谁也不可逾越,即便是叶家亦是如此。叶家的家底就在这里,只要信用还能保障,自己还具有合法性,只要这天大的财富还在,那么在这个用金银堆砌起来的大漠世界,叶家无论是不是镇国公,都可以翻云覆雨,没有人可以动摇它的根基。
现在叶家掌握的,已经不再只是手里的银子这样简单,最重要的,是叶家的钱庄,它拥有着发钞的权力,而这……才是根本啊。
一旦叶家的钱庄出了问题,叶家的统治根基才会动摇,可如何保证叶家的钱庄不出问题呢?难道只靠祖训?这显然又是行不通的。
子孙们总会有人不肖,一旦开了口子,后怕何其可怕,整个叶家,只怕转眼之间就要灰飞烟灭。
既然如此,那么势必就得要靠制衡,钱庄的收益依然还是叶家的,可是必须有人管得住叶家伸手破坏这个信用,要维持这个信用,哪里只是设置几个类似于都察院这样的机构这样简单?本质上,还需有一个理念来深入人心。
这个理念,才是叶春秋最为看重的。
方默所谓的理念中,除了君有君的义务和本份,臣有臣的义务和本份,还掺杂了大漠中的生存法则,大漠之中,不需要一群只知道死读书的人,这样的人,在大漠之中是不会被人所信服的,想要信服,那么儒生的标准,就应该是班超这样的人,文能知晓经义,武能提刀杀人,血溅五步,为君分忧,擅长书案中的道理,卷起袖子,带着几十个人,就有勇气去治国安邦,唯有这样的人,才是叶春秋所需要的统治基石,是镇国府未来选官制中的标准。
唐伯虎终于明白了,虽然他依旧觉得那姓方的家伙很是偏激,可是……他也明白了叶春秋的意思,这……
唐伯虎跟随叶春秋这些年,倒也在叶春秋的身上学到了一个很好的素质,那就是比很多人都愿意去接受新事物。
对这个方默没有好感度又有什么关系呢?公爷需要的是用此人的理论,至于这人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唐伯虎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显得轻盈了不少,便微微笑道:“公爷,学生明白了。”
叶春秋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以后要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们那小内阁里,也不能不闻不问的,一方面,这方先生要讲学,要给他多提供一些便利,他要修书,也要大开方便之门,各大报纸,私下里打好招呼,噢,他有几个弟子吧,都招揽进来吧,许以高官厚禄,这是千金买骨,咱们这新镇国府就要修成了,那儿还专门新建了一个孔庙,等孔庙修成,让方先生打头,带着人去祭祀吧,让他代表我的名义。”
“明白。”唐伯虎虽是如此答,却是在接下来显出了几分懊恼,随之又道:“就怕朝中有人又会捕风捉影,借此来离间陛下和公爷。”
“早就有人离间了。”叶春秋反而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费宏那些人,现在在朝中,是追着我收编了鞑靼人,四处征战,开疆拓土来叫骂,说我虽非曹操,却已是尾大难掉,说我叶春秋在这大漠如何的专横,完全不将朝廷和陛下放在眼里,呵,你觉得这摆明着想要做什么?这是想要削藩啊。”
“当然,他们也清楚,所谓的削藩,已是不可能了,无非就是借此机会来反对新政,反我那位泰山大人而已。”叶春秋不由莞尔,显得很不在意的样子。
他表现出来的无关紧要不是假的,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对于朝中的某些反叶势力,已经不再如此看重了。
不说这些年来,朱厚照与他建立起的深厚情谊和互相信任,就说以朝中那些人的分量,还有以他现在的能耐,他也早不再是往日那个轻易就能被人动摇得了的叶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