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华和谢迁与叶春秋的关系,自然偏于叶春秋,现在见李东阳没有在意叶家的这桩婚事,他们自然也放心下来。
内阁中谈笑风生,而叶家更是热闹非凡,处处弥漫着喜喜洋洋的气息。
无数的宾客已是登门,即便来的都是贵客,可这宴席的规模依旧是大得吓人,好在叶家现在家世丰厚,这婚宴虽是筹备得仓促,倒没有出什么差错。
叶春秋对李东阳仍有余虑,好生吩咐了人关注叶府的所有的防备,才在厅中陪着英国公几人坐着。
大家自然绝口不提叶景父子再婚的事,反是寿宁侯和建昌伯满口说着他们的生意经。
这二人,别人得罪不起,素来又是吊儿郎当的,各自驾着腿,将本是不该在这种场合谈的东西,统统都说了出来。
“前几日,旧衣倒是值钱,我花费了一千多两银子,建了个旧衣做旧的作坊呢,开始的时候啊,一日的流水是四五百两银子,就好似是跟捡银子似得,可到了后来,就全然不同了,而今,一日能有五十两就不错,哎,这真是,眼下的买卖可不好做啊,逼得急了,咱们兄弟只好出关,去放牧了,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牛马的价格居高不下,倒是一笔好买卖,春秋,你得给咱们兄弟选一块好地啊,咱们兄弟对放牧的事一窍不通,就靠你寻个水草丰美之处,让咱们挣点儿银子了。”
在座的几个国公,还有几个老侯爷的脸上就都有点僵硬,大家是斯文人嘛,谈钱太俗了,私底下,做生意也就是做生意,可是这一对活宝,真将他们的生意经当做四书五经来歌颂,走到哪儿都这样,教人不敢插话,这要传出去,自己面子怎么搁得下?
奈何叶春秋历来是好脾气,并不见怪,何况在叶春秋看来,这一对兄弟在这个时代有些惊世骇俗,可若是放在后世,那也算是商业精英了,他们每日讨论着做买卖的事,谈笑之间,竟也隐隐透出一些商业原理。
谁说混账就不能是人才?对于人才,有什么可恼的?
当然,叶春秋不能和他们凑一起的,毕竟他可没有他们那运气,还有是太后的姐姐,在这个时代,人品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他虽不见怪,却故作尴尬的咳嗽一下,唯有这样,才显出自己是赶鸭子上架,不是自愿的,实乃迫不得已而为之才。
接着叶春秋道:“现在的好草场都在鞑靼人的手里,眼下出关的人这样做,到了今日,已高达十六万户,这一户就算是三四人,那也是六十万丁啊,哪里还能有什么水草丰美之地,而今出关放马,就和做生意一样的道理,迟人一步,就处处落后了,即便是现在,寻常的草场,都有人抢破头呢。”
张鹤龄便一拍大腿,大是感叹道:“哎呀,早知如此,我和我这不成器的兄弟,当初就该出关的,春秋啊,赶紧打鞑靼人啊,抢他娘的草场,到时候,咱们兄弟跟着你吃碗肉羹。”
叶春秋不禁苦笑不得,还真是这两兄弟的风格呀,这抢地盘的话倒是说得理直气壮,而且跟鞑靼战争的问题上,是想赢就能赢的吗?
不过,事实上,现在镇国府的商贾,大多好战。
就如这张鹤龄和张延龄一样,他们是敢说出来,在座这些公候,虽然口里不说,可是暗中早在镇国府布局了,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从前大家一想到战争,是什么?无非就是,保家卫国,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之类。
可说实在话,这些东西实在太虚,大明的这些权贵,终究还是锦衣玉食惯了,没心思也没那兴趣去报效朝廷,即便是有,可终究还是少数。
可现在这些人想到开战,会想到什么呢?会想到若是打的是倭国这样的小国,心里就开始琢磨,自己的买卖,工坊里的商品,能够卖到那儿去,毕竟如倭国那样,一旦开了国,就算是蚂蚱,也能从中榨点油出来。
又如鞑靼,一旦开战,那就是银子啊,大规模的用兵,朝廷的军需肯定不足,就必须采买,市面上这么多钢铁、布匹和粮食,甚至是运载的车辆,就都可以大大的消化掉,需求会暴增,这些在外开了工坊的人,且不说战争是胜是败,就可以从中先挣上一笔银子,可一旦胜了呢?就意味着占领了大量的草场,从前这些草场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价值的,可是现在,却成了香饽饽,说穿了,这也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世上,靠大道理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一时,可是利益,才能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
从前但凡说到打击鞑靼,说这样话的人,不免被人说是穷兵黩武,甚至还会有人在背地里取笑,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从前不太讲的大道理都捡了起来,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和鞑靼人有了仇,说穿了,无非是庙堂上的某些诸公,还有京里的各家权贵,这是盯上了人家鞑靼人的牧场了。
当然,大家一般不会在大庭广众下随便说出来的,总不能似张家兄弟一样,满口去抢啊,抢了他的地,带兄弟发财。这二人太俗,俗不可耐。一般情况,大家说的是土木堡之耻,虽然土木堡之变,是瓦剌人杀入了关来,可瓦剌和鞑靼本是一家,没毛病。又或者念两句诗,什么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诸如此类。
反正,心里越想要什么,心里的私心是不能说的,口里则讲出与之相反的大道理,打仗就为了钱?呸,这是为了社稷,为了国家,为了咱们汉家衣冠,为了民主大义。
叶春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当然不能应许这张家兄弟的,我特么的出去打鞑靼人,上战场,洒热血,就是为了给你们姓张的去夺一块牧场?我是吃饱了撑着呀。
倒是这时有人打破了这尴尬,便听外间有人欢天喜地地道:“公主殿下迎回来了,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