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唏嘘着,叶春秋又不禁想,为何钱指挥没有随同去进剿,他也受伤了吗?怪了,这家伙一向很鸡贼的啊。
转眼之间,便抵达了林口水寨,这水寨属于内海的海湾之中,所以海上几乎没有什么风浪,只是在此看到那汪洋,依然给人一种心悸的感觉,沿着海滩,水寨的建筑连绵一片,此时天色渐渐昏暗,水寨中已是升起了炊烟。
到了辕门前,赵千户先去通报,过不多时,便跑了来,对叶春秋道:“钱指挥请你进去,噢,恩公,待会儿请你去帐中喝酒,恩公肯屈尊来,我欢喜不胜,你不要拒绝,这是理所应当的。钱指挥心情不好,你说话小心一些。”
叶春秋点头,朝他作揖称谢,接着随赵千户入了水寨,一进水寨,叶春秋就感觉自己挺无语的,这里头许多人都是懒洋洋的样子,彼此吆喝着,和自己想象的军营不太一样,嗯,有点像是市集,有几个人,借着篝火在边上凑着玩筛子,赵千户也只是骂骂咧咧,过去把骰子一脚踢开,痛骂道:“让你们值夜,你们就知道赌。”
几个人并不惧怕,只是笑嘻嘻地挤眉弄眼,唯有那个似乎掷出好点数的人气得暴跳如雷,连忙说:“你们看了的,我是十三点,我是十三点,你们不许耍赖……”
其他人连忙矢口否认。
等到了大帐,叶春秋步入其中,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钱谦早已是喝的脸色通红了,一见到叶春秋,便开始嘻嘻笑起来:“啊呀……原来是叶神医,叶神医啊,据说你中了解元,了不起啊,起初还以为你是酸秀才,想不到……想不到……啧啧,连我都少不得要巴结你了,来来来,难得你跑来探望,嗯,陪我喝酒,赵千户,给他满上,满上一盏,叶神医……你来坐,坐到我身边来。”
叶春秋不由目瞪口呆,我去啊,我特么还指望钱指挥英明神武呢,这倒是好,你特么就这样?
叶春秋在心里闪过很多的想法,很不情愿地上前,坐在钱指挥的对案,赵熙只好给叶春秋斟酒,叶春秋并不喝,便见钱指挥睁大眼睛看着叶春秋道:“怎么,叶神医看不上我?叶神医,你中了解元就瞧不上我了是不是?我就晓得,呔……我钱某人好歹也是朝廷四品武官,就这样入不得你的法眼吗?你你你……”、
叶春秋无奈,只好将酒一饮而尽。
钱谦这才笑了:“噢,该说正事了,该说正事才好,叶神医,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事?”
叶春秋轻轻吁了口气,这个家伙,总算是靠谱了一点了,便正色道:“现在都司远征,海防空虚,难道……”
说到这里,钱谦突然嗷嗷叫起来,滔滔大哭着道:“叶神医,你可知道,本指挥心里苦啊……”
“呃……这又是什么情况……”叶春秋顿时给吓住了。
钱谦想必也是憋得狠了,又喝了酒,这一开始哭,就止不住泪,这么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泪鼻涕都出来可,很没形象的拥长袖揩自己鼻涕,然后大叫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定是得罪了人,却不知是谁在都司面前说我的坏话,真真不是东西啊,这一次出征,各卫的指挥纷纷随同,亲征虎头岛,一举捣毁倭寇巢穴,这是何其大的功劳,跟在都司屁股后头,便是躺着也有一份功劳,可是……可是……都司大人居然嫌弃我,命我在此镇守,这……这分明是我哪里得罪了他,啊呀……我今年是本命年,多半是犯了冲,日子没法儿过了,平时我也没少给都司大人孝敬,冰敬碳敬、还有节敬年敬都有,我怎么就得罪了他老人家呢?哎呀呀……这下要完了,上司不喜欢我,我该如何是好?这一次,人人都有功劳,唯独我什么都不是,你想想,你想想,我还能混得下去吗?”
“呃……”
叶春秋看着这个家伙,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叹息,早知就不来了,还不如组织一群乡民呢,也比这位不靠谱的强,能指望一群这样的东西抵御倭寇吗?
叶春秋想着,不禁不寒而栗,他只好道:“钱指挥,莫哭了。”
“你知道什么,亏得你还是读书人,难道不晓得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吗?我这几日想了再三,都不知道这错出在哪里,真是糟糕透顶,心里总是觉得凉飕飕的,哎……哎……有时候梦中醒来,想到自己前途无望,又得罪了上宪,等他们凯旋而归,还要遭同僚取笑,真不如死了干净。”
叶春秋索性不说话了。
等这钱谦哭够了,又继续喝酒,嘴巴咂巴咂巴的动了动,打着酒嗝,道:“噢,我又忘了,叶神医来此,到底有什么事?”
叶春秋想好的所有措辞,统统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心里想,跟他说,他也未必放在心上,该如何是好呢?
正在思虑的功夫,这时钱谦却已是啪嗒一下,脑袋重重的磕在案头上,接着便打起了呼噜。
“……”
叶春秋眼睛有点发直。
他睡了。
好吧,我也饿了……
叶春秋很麻木的出了大帐,才刚出去,赵熙便热情的邀他去喝酒,到了赵千户的帐子,酒菜已经预备好了,陪同的还有几个百户,有几个人叶春秋看着面熟,大抵都是从前去过医馆的,赵熙请叶春秋上座,一群丘八们有酒喝,一个个满面红光,招待的人又是神医,还是解元,这时代是以文抑武,武人的地位低下,许多人感觉能和叶解元喝酒,也是一件很神气的事。
叶春秋看着满桌的菜,倒是很不客气了,先吃饱了才好,便大快朵颐,那些百户们频频来劝酒,他也只是勉强应付。
一顿酒宴下来,叶春秋头也有发昏,赵千户手搭着他的肩,醉醺醺道:“这是我的恩公,恩同再造,哈哈……”
叶春秋干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