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灰暗的天空中,大雪夹杂着呼呼吼叫的北风。没一会,鹅毛般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很快地上就铺上了白色。
钟善同从外面回来,见到阿绍,就知道铁奎回来了:“老爷现在在哪里?”
“老爷在书房。”铁奎每次从城外回来,最先去的都是书房。
铁奎忙去了书房,进了屋西安将身上的狐皮大虎皮大氅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一下飘落在地。
铁奎将手中的羊毫毛笔搁置在青花五彩祥云纹笔架上:“对账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商行的事是钟善同在打理,铁奎并没有时间去管。
钟善同是不放心,若是什么都甩手下面的人很容易做鬼的。不过这些话他也不想再跟铁奎说了,说太多次了。
钟善同跟铁奎说了一件事:“刚才在商行有个新招的伙计递给我一张条,上面写着丑时三刻。”纸条他看完就嚼烂咽肚子里。两人也就因为这份小心,才一直没让燕无双抓着把柄。
“确定了?”猎鹰以前每次要见他,都会送张纸条,上面会写个时间跟地点。这次只写时间没写地点,表明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的书房内。这是两人多年打交道培养出来的默契。
“确定了,上面有着猎鹰所刻的独特花纹。”顿了下,钟善同有些担心地说道:“老爷,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你去做?”无事猎鹰不会找他们。
铁奎倒不担心,玉熙答应过不会让他做任何冒险且违背他意的事,就算猎鹰想让他做什么,他觉得危险完全可以拒绝。
钟善同想起外面听到的消息,说道:“老爷,听说河北有六个州县被叛军占了。”
“不仅河北,山东也有五个州县被起义军所占。”好在辽东风平浪静,要不然燕无双根本掌控不了大局。
钟善同忙问道:“老爷,你说明王明年是否会出兵?”他是巴不得云擎早点打过来,这样他们也能过两日舒心日子。
铁奎摇头道:“不会。也是因为现在天气冷,等开春后周绽跟娄青云定会带兵亲自平叛。”叛军虽然声势浩大,但绝对不会周绽跟娄青云的对手。
钟善同觉得这正是机会:“趁着娄青云跟周绽平叛之机出兵,不就可以事半功倍?”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铁奎失笑:“这事他们夫妻定有打算。”论打仗,当今天下没人比得过云擎,而论筹谋,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比得过玉熙。所以这事,他就不操心的。
丑时三刻,猎鹰准时现身在铁奎的书房。见到铁奎,猎鹰急说道:“你气色很差。”比上一次见的时候多了很多皱纹,而且眼角有很深的黑眼圈,人也瘦了很多。
在猎鹰面前,铁奎也没有隐瞒:“因为流民的事,最近一段时间都没睡好。”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流民,他心里负担很重。
猎鹰神色淡然道:“我这次特意见你,就是为了此事。”
铁奎有些意外,他想过猎鹰来见他的各种可能,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事。
猎鹰也没浪费时间,直接说道:“王妃说你想推了这门差事,除非是受了重伤。伤得起不了身,燕无双也就不得不再委派过其他人了。”
铁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这些天他总做噩梦,再下去真怕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宁愿受一点皮肉之苦,也不要精神上被折磨了。
让铁奎受伤,这事说起来容易,可要操作起来却比较难。一来是不能让燕无双起疑;二来下手必须要把握好分寸,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重了可能会有性命危险,轻了达不到目的。
猎鹰说道:“你放心,这次我会亲自出手,不会出纰漏的。”对自己的身手,猎鹰是有绝对的信心的。
铁奎不担心猎鹰的身手,只从他潜入到铁家不被燕无双的眼睛发现就证明他武功非常高了:“我突然遭你们刺杀受重伤,燕无双也可能会怀疑的。”他杀了那么多流民,正常来说猎鹰应该煽动流民发动暴乱,而不是花费力气来杀他。燕无双疑心重,可能会因此怀疑上他的。
猎鹰摸了下手指上的飞鹰戒指道:“你放心,这次刺杀的对象不仅你一人。”理由都是现成的,燕无双杀他们的重臣,他们自然要报复了。
铁奎这才放心:“算下时间,阿湛应该已经到了西北吧?”
猎鹰点头道:“现在肯定已经到了。铁大人不用担心,王妃一定会照顾好少爷的。”
“我不担心。”若是担心,他就不会将阿湛送去西北了。
两日以后燕无双正在跟御林军统领高东南谈事,就见闵公公走进来说孟年求见。
孟年进了御书房,跟他汇报了一件事:“皇上,吏部尚书耿大人半个时辰前遇刺。”京城一直都不太平,朝中的重臣都很小心,每次出门都会带不少护卫。而京城这段时间在戒严,到处都有官兵,所以耿不凡只是受到惊吓,并没有受伤。
燕无双道:“看来,韩玉熙这是在报复了。”其实玉熙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刺杀朝廷的大臣,不过为了避免让燕无双怀疑铁奎,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孟年也是这般想的:“皇上,皇宫里得加强警备了。”
燕无双笑着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云擎跟韩玉熙最想杀的可不是那些大臣而是他,不过想要他的命却没那么容易。
一个时辰,铁奎受重伤的消息传到了皇宫。
燕无双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就不大好看,等知道刺客还逃脱当即黑着脸。等派了太医去铁府,这才问了孟年:“铁奎本身有武功,身边又带了十多护卫,怎么会受重伤?”耿不凡一个文弱书生都没受伤,铁奎竟然受伤,怎么看怎么不对。
孟年说道:“皇上,铁将军是在得月楼包厢内等颜将军,护卫都在楼下等着。刺客扮成小二,而铁将军失了防备心,加上那刺客武功极高,这才遭了毒手。”刺杀铁奎的刺客,跟刺杀耿步凡的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燕无双反应很快,问道:“他们怎么知道铁奎在得月楼?”
孟年摇头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定然是铁府内有猎鹰的人,而且这人在铁府的身份不低,否则不可能知道铁奎的行踪。
傍晚时分,燕无双得了消息说陈然在家里遭了刺杀,伤了胳膊。
“没想到竟然连陈然都不放过。”倒不是说陈然是玉熙以前的未婚夫就会手下留情,他也没那么天真。只是陈然如今不过是户部左侍郎,比他地位高权势大的多得是。
孟年有些感慨道:“是啊!怎么说陈然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竟然一点旧情都不顾。”这个女人,真是冷血到了极点。
燕无双听到这话觉得好笑:“别说只是一个未婚夫,就是她亲爹挡了路一样照杀不误。”虽然没证据,但燕无双就觉得韩景栋的死跟玉熙脱不了干系。
孟年听到这话忍不住道:“皇上,照这样下去,韩玉熙定会成为第二个武瞾。”
燕无双摇头道:“不会。”
孟年说道:“这可不一定。这个女人越来越狠毒,行事也越来越没顾忌了。”
“云擎不是李治。”凡事没有绝对,不过云擎能让韩玉熙掌政权是因为他们利益一体。若是韩玉熙为了权势伤害儿女,哪怕夫妻感情再好他肯定容不得。
孟年道:“云擎在,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事。可若云擎没了呢?”
燕无双笑了下说道:“就算真如你所言,那也是等他们坐稳了天下以后的事。”估计得二三十年后了,而他是看不到了。
昏迷了一个时辰,陈然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陈然就看见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的于惜娴。
于惜娴见陈然醒了,又惊又喜道:“老爷,你醒了?”哪怕大夫说了陈然只是伤及胳膊并没有性命危险,她还是很害怕。若老爷有个万一,这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办。
陈然想起身,结果触动了伤口,钻心般的疼痛让他冒起了冷汗。
于惜娴心疼得直掉眼泪:“老爷,你别动,大夫说这些天你不能动。”胳膊受伤,腰也扭到了。
陈然道:“刺杀我的人抓着了没有?”
于惜娴擦了眼泪说道:“老爷,那人自杀身亡了。”在陈家伤了陈然,这人也知道自己逃不脱才自杀的。
陈然问道:“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于惜娴道:“老爷,今天好几个大臣都被刺杀了。老爷,这人一定是韩玉熙派来的。”相比有性命之危的铁奎,丈夫还算幸运的了。
陈然摇头道:“那人之所以能伤着并不是他武功有多高,而是因为我没有防备。若真是明王妃要杀我,不可能派这样一个人来的。”他还没那天真,以为玉熙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会对他手下留情。不过刺杀他的人,很明显不对。
于惜娴心里认定是玉熙所为,听到这话没有吭声。
陈然见状,立即说道:“若这人真是明王妃所派,她的目的也只会是我一人,而不会动你跟孩子们。可若是仇家所派,那你跟孩子们也都会很危险。”
于惜娴脸色大变。
陈然说道:“让阿力去查,一定要将这人的底细查清楚。”
事关一家老小的性命,于惜娴可不敢再大意了,一口应下。
铁奎昏迷了两天还没醒,不说肖氏跟钟善同急得不行,就是猎鹰也提着心。
猎鹰问道:“铁奎还没有醒吗?”
赤鹰觉得这话问得不大对,正常来说应该问的是死了没有,怎么会问醒了没有。再联系这两日猎鹰心神不宁的,赤鹰心头浮现出一个想法:“老大,铁奎是我们的人?”
到这个关头,猎鹰也没有再瞒着,因为瞒也瞒不住:“是,铁奎是我们的人。”
赤鹰非常惊讶,过了半响后问道:“老大,你是什么时候将他策反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猎鹰道:“铁奎就是猎豹。”
“什么?铁奎就是猎豹?”他们组织高层都知道有猎豹这么一个人,但这人到底是谁就连他都不知道。
见猎鹰点头,赤鹰有些纳闷了:“既然他是我们的人,为什么还要刺杀他?”问题是还不止刺杀一次。
猎鹰没解释太多,只是说道:“这事很复杂,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以后跟你细说。”
赤鹰没再追问原因:“老大,你是怎么策反铁奎的?”铁奎这人虽然好财,但心思很深而且很有手段,这样的人很难策反的。他是真的很好奇,猎鹰是怎么做到的。
猎鹰望了一眼赤鹰说道:“铁奎是王妃的舅舅。”说完,又加了一句:“亲舅舅。”
“啊?铁奎是宁家人?就我所知,宁家的人可都死绝了。”对玉熙的身世,他们都一清二楚。
猎鹰道:“他侥幸被人救,之后就改名换姓了。”若不是铁奎主动将身世说出来,这事他们也查不到。
赤鹰恍然,随后赞叹道:“还是铁将军有眼光。”一来就看好王爷跟王妃。要知道,十多年前他们的实力可比不上燕无双。
猎鹰有些忧心地说道:“都过去两天了怎么还没醒?你说会不会出意外?”铁奎若出了意外,对他们来说损失可就大了。
赤鹰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老大,你该对自己有信心。”
猎鹰摇头说道:“我下手有分寸,可铁将军以前受过重伤,我担心……”他担心会有不可控的事发生。
“老大,不会有意外发生的。”为了不让猎鹰多想,赤鹰转移了话题:“老大,河北跟山东如今已经乱了,辽东若是也乱了,燕无双肯定撑不了多久的。”
猎鹰摇头道:“辽东是燕无双的老巢,也是他的退路,燕无双不会允许它乱的。”
赤鹰说道:“总有一日,辽东会落在我们的手中的。”对此,他非常有信心。
“这事为时尚早。”京城都没打下来,辽东更是遥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