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端了茶进来,见施远成僵硬着一张老脸,赶忙毕恭毕敬的把茶放到施远成面前。
一张算的端正俊俏的面容带着“憨实”的笑,
“施老先生,您用茶。”
施远成淡淡抬眼,看了眼把茶放好却还没有出去的陈澜,眸子眯了一下,
“我和你们总裁有话要说,你一个普通公司员工,不方便在场吧?”
陈澜忙瞥了眼殷时修,见殷时修依旧老道坐在那,端起茶闻了闻……
他忙道,
“哦,我还没有向施老自我介绍,我姓陈,是目前殷氏集团北京总部的执行总裁,这……眼下是我的办公室。”
“……”
施远成眉头皱起!顿时就没了好气,
“出去!”
陈澜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微微笑着站着没动。
施远成好歹也是个当了多年大官的大人物!
眼下区区一个普通白领,竟公然和自己唱反调!
前一秒他已经被殷时修恶意羞辱了一番,眼下自己这般喝令,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却还拎不清的一动不动!
“殷时修,你的人,未免也太过自大了吧!”
“施老先生莫要生气,我的人,当然只听我的话。若是随便一个像施老这样威名显赫,位高权重的过来,便可对他们颐指气使,让他们畏缩退惧……”
殷时修唇角微微勾起,
“那实在是显得小侄“用人”欠妥。”
“……”
“好歹我也是殷氏的最高权力人,要是用人出了问题,只怕现在落得施盛德这个下场的,就是我了。”
殷时修说着,放下端起来的茶杯,看向陈澜,
“该干什么你干什么。不用管我们。”
陈澜应了声,
“好。”
说着陈澜依旧没有离开办公室,而是径自坐到了总裁办公室的大皮椅上。
约莫是跟着殷时修跟的久了,陈澜这原本老老实实的性子,也变得有些腹黑。
坐上那张总裁大皮椅,还转了小半圈。
施远成的脸颊颊骨动了动,显然嘴里正咬着牙,心下愤然。
“施老竟然屈尊亲自过来这一趟,小侄定然不会让施老一无所得的就回去。”
“什么条件?”
“盛德集团名下的三大服装工厂,十二个服装品牌。”
盛德集团虽是施盛德一手创立,但是背后也的确是有施远成一直支撑着。
而盛德集团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施远成自然是知道。
毕竟施远成在政治场上能走这么远,手头上需要用到的资金也不可小觑。
因此,并不是施远成铤而走险,默许儿子冒这种风险做涉黑走私的交易,而是,在盛德集团还没有扩大到这般地步时,他也急需一笔资金为自己的政途铺路。
再之后,他的政途发展顺利后,又反之可以为盛德集团的这些非法勾当做掩护。
所以,施远成对盛德集团的经营发展,心中大体是有数的。
三大服装工厂,十二个服装品牌,可以说是盛德集团撇开非法勾当外的所有。
若是这些都给了殷时修,那也就等于把整个盛德集团拱手相让!
施远成眉眼弯起,轻笑,
“时修,你可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殷时修眉头一扬,身体往后一靠,眉眼间出现一抹匪夷神色,
“施叔何出此言啊?您老不会觉得……盛德集团旗下的三大服装工厂和十二个服装品牌含金量有多高吧?”
“噗……”
一道轻哂从陈澜嘴里溢出。
施远成这脸已经僵到不能再僵的地步了。
陈澜这边笑完立刻捂住嘴,低头装作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办公。
殷时修依旧是微微笑着,话语温和,可字字讽刺,
“我野心大不假,但要说并购盛德集团的服装工厂和服装品牌也能算是野心大……施叔,您太小看我了。”
“呵呵,我怎么敢小看你!”
施远成此时拳头都攥紧了。
其实殷时修说的不假,施远成,施盛德这一家子都太小看了殷时修。
真正不敢看轻殷时修的,其实正是殷时青。
施盛德笑讽殷时青用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弄死殷时修。
殊不知殷时青那句话说的实在是正解——“当你气急败坏的做出些什么事情的时候,便是着了殷时修的道。”
你当殷时修是曾家人帮助才能得手收购盛德,不知他早已把施盛德这个集团董事长的脾性摸得透透。
没有一炮打响这场收购战,而是迂回婉转的阴着来。
让施盛德气急败坏的同时又没有对策。
拉低盛德集团的股票,让所有和盛德集团有合作的企业不自觉的打起退堂鼓。
撤资的撤资,拖约的拖约,有的甚至不惜毁约也要放弃合作。
这当中,殷时修在其中有没有扮演角色,不言而喻。
终是逼得脾气暴躁,性情难定的施盛德动用了私人资产。
“三十亿”的集团运作资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尤其是当“三十亿”为施盛德挽回了些许颜面后,施盛德便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自觉盛德集团的非法勾当不为人知,却不知,早在之前,盛德集团涉黑的事情就已经被白思东无意察觉。
“三十亿”的集团运作资金投下来后,殷时修没有给施盛德任何收拾场面的余地。
直接和白思东联手,利用舆论压力,将被推至风口浪尖的盛德集团进行从里到外的彻查!
动作之快,之利落,让人几乎一眼便察觉出其中引蛇出洞的猫腻。
偏偏……
最让施远成一家感到无力的是——
殷时修一个声东击西,一个激将,一个引蛇出洞,这一串连环计设的巧妙,却并非陷害。
确凿的证据,铁打铁的犯罪记录,让施盛德连反驳隐瞒的余地都没有。
施盛德依旧被拘留在看守所里,面对所有的犯罪指证,他选择沉默。
一切都在交由律师处理。
以施远成的地位,想要保施盛德出来,并没有那么难。
但问题是,他们的对手不是一般人,而是与之相比,权势只大不小的殷家四少爷。
殷家……老四……
从商不从政。
却不知,这样一个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危险的商人,亮出那尖利獠牙,竟会直接咬断人的脖子。
“好,给你!”
施远成要他的儿子平安,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施叔叔果然是个爽快人。回头,我会让律师将转让合同带到派出所让施盛德签字。”
“是不是签完字,就可以想办法保盛德出来了?”
殷时修眉头又是一扬,脸上再次露出匪夷的表情。
施远成看到殷时修这个表情,心里实在是不禁打起了哆嗦……
“施叔,你好像搞错了点什么吧?”
“……”
施远成就知自己心下的不安不会是空穴来风。
“光是警方查获的那批走私毒品,您的儿子……只怕是没活路了吧?”
“你说什么?!”
“小侄本事再大,也只是在做生意方面,我只是个商人,哪里有这个本事,只手遮天到把一个触犯法律的罪人无罪释放?施叔……您这又未免太看得起小侄了。”
“殷时修!你到底想干什么!”
施远成立马就站了起来!一拐杖直接将茶几上的所有的茶杯全部扫落!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那拐杖抬起来似是没打算放下,那架势看着像是要一棍子把殷时修给打死!
殷时修泰然坐在那,纹丝不动,抬眼间的运筹帷幄,具象成漆瞳里的那一抹精光。
就在那拐杖已经抡向殷时修的头,眼看就狠狠甩过去时,陈澜已然跑了过来!
“保全!”
陈澜一手握住了施远成抡向殷时修的手杖,随着这一动作,他大喊一声!
殷时修连头都没有偏半分。
保全推门而入,殷时修这才微微侧首,看着落在自己颊边,距自己的脸不过半寸的手杖,他抬手,用一根食指将手杖挪开。
而后起身,神情冷漠略带不耐,
“原来施盛德暴躁的性子是有遗传的。”
施远成瞪大了眼睛,那双老沉苍老的眼里,闪着愤恨的怒火!
“你不保我儿子出来,却妄想收购三大工厂和价值数亿的服装品牌!殷时修,你在痴人说梦。”
“三大工厂和这十二个品牌保的不是施盛德,而是你施家。”
殷时修眼睛微抬,
“就这,还是看在您是我大哥的公公份上。”
一旁的陈澜真的是对殷时修的腹黑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根本就是要把面前这老人家给活活气死的意思!
他当施远成不知道盛德集团会遭此大劫,正是因为他和殷时青之间的恩怨造成的么?
现在竟然还说是看在殷时青的份上,才肯放他们施家一码?
施远成七十多岁的高龄摆在这,也的确是经受不住殷时修这个气法!
当时就捂住胸口,身体慢慢往后倒。
陈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倒是挺怕施远成在殷氏出了什么事。
殷时修倒是笃笃悠悠的,
“打120,通知一下施家的人。”
“是。”
施远成没有心脏病,也没有高血压,纯粹就是被殷时修激的气血攻心。
殷氏集团的企业文化和福利都是相当不错的。
内部设有一个医务室。
在120到之前,医务室的医生就已经过来看过了施远成的情况。
等120来了,施远成已经醒了。
殷时修直接让120把施远成给抬走了,临走前,他对施远成道,
“我对盛德集团的三大服装工厂和十二个服装品牌没有半点兴趣,只是要我纯粹发善心放过你们施家的人,我又做不到。”
“三大服装工厂和十二个服装品牌,不值几个钱,和你们施家人的命一样。”
“殷时修!你会后悔的!你老子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竟然——”
“家父不是不敢,而是不屑。道不同不相为谋,家父可没有施叔这个胆子,知法犯法,官盗勾结。”
“你是故意的!”
“送客。”
殷时修手抬,神情冷然。
————
施远成来殷氏这一趟,简直就是一头撞上了南墙!
回到家险些一卧不起。
整个人半条命都仿佛被抽走了似得!
床边,妻子哭哭啼啼个不停!
施远成的妻子一头花白的头发,老皱的面上挂着两行浑浊眼泪。
儿媳妇和两个二十多岁的孙子,此刻都是一脸愁容的待在边上。
施海燕和殷时青站在离床较远的位置。
施远成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殷时修对施远成的有意羞辱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这番折辱,根本就是做给殷时青和施海燕看的!
“海燕,时青,你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殷时修那混蛋这样欺负你们父亲啊!呜呜……”
施老夫人一边擦眼泪一边哭着道。
“他不仅是要害死你哥哥,还要气死你父亲!这人居心叵测……实在可恶啊!”
“他甚至还要放言毁掉我们全家啊!”
施海燕的拳头攥紧。
看着老父亲一把年纪却受此屈辱,再想到哥哥就这么被带进了看守所,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存有转圜余地的消息。
殷时青铁青着一张脸。
施盛德出了问题,对他是百害而无一益!
施家要是倒了,他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暗箭难防,殷时青没有想到殷时修去英国,不单单是因为苏小萌的学业,而是蛰伏在伦敦。
他一直是在等,就在等他爬上高位,然后再让他狠狠摔下!
一连串的陷阱设的无懈可击,从黄婷婷到郭彤,再从郭彤到盛德集团,从盛德集团再到施远成……
接下来……又是谁?
那张温和面容露出的浅浅笑容,如锋利的刀片,刀刀割在致命点上。
“那日,我分明劝过大哥,不要过分冲动,冲动下做出的行径往往就会落入殷时修的套里!他为什么不听?”
殷时青声音冰冷。
施老夫人一听这话,抽噎声止住,顿时就火了,
“你不去找殷时修的麻烦,竟然还在这冷言冷语的嘲讽盛德?!”
“我不是嘲讽大哥!只是做了这么危险的勾当!就该知道这勾当根本就是双刃剑!”
殷时青振振有词,
“它能带来利益,挽回盛德集团股份的同时,为什么不去想想它可能带来的风险!三十亿的资金这样甩下去!怎么会不招人怀疑?! ”
“殷时修一双眼睛就死死的盯在盛德身上,难道大哥不知道?!”
“钱如果什么事都能解决!那还要脑子干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你在这数落大哥还有什么用!”
施海燕此时也听不下去丈夫对身在狱中的大哥的指责!
殷时青深吸一口气,
“你当他进去了,还能有办法出来?”
“……”
“……”
一句话让整个屋子的氛围都冷了下来!
施海燕瞪大了眸子,看着身边面色冷硬的丈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殷时修设好的套,白家的那个警察和殷时修早有串通,你当大哥被抓进去后,能走别的关系把他弄出来?!”
“那白思东是出了名的作风正派!”
“缉私缉毒就是他的本职!他不想着从大哥身上再多挖点内幕出来就不错了,你们还想着他会收点贿赂,想法子把大哥给送出来?”
殷时青这话说的很是不近人情,但又该死的是……事实!
若是一般家庭也就算了,施远成是党员,高官刚退位,殷时青身居高官,但郭彤事件对他的影响不小。
这一家子人现在都处在敏感期。
如果贸然为施盛德做点什么,只怕殷时修那边的连环套还在继续!
“胡说!”
施远成攥成拳头的手重重砸了一下床面,
“咳咳……咳咳咳……”
施盛德是施远成唯一的儿子,他总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让这唯一的儿子死在监狱里!
殷时青闭了下眼,又是深吸一口气,他胸口有一股子憋闷着的气。
这气并不全都来自于那个嚣张的四弟。
一半来自于施家。
那个近年来愈发得势,愈发不收敛的施盛德!
他会有这一天,完全就是性格使然,落了殷时修的套,他一点都不奇怪!
还有眼下躺在床上的施远成……
“你去找殷时修,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殷时青本不想提,但无奈眼下施远成即将要做出的决定,是为了保他的儿子而害死这一遭人!
至此,殷时青心里不禁发寒。
施远成,施盛德……都不是好惹的。
殷时修却偏偏就这么大刀阔斧的从这对父子下手。
只怕不用他殷时修出手,他殷时青就被施家这对父子害死了!
这,是不是也在殷时修的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