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倩算是一个资深政治家,作为MJ档当年的头号喉舌,她曾号称湾湾政坛最能挑GM档错的人。
所以陈文倩提的政治细节问题,一般都是刁钻得不能再刁钻,连MYJ或者LZ/SCY听了都要头疼的。
今天的辩题涉及到治理城市拥堵。尤其是涉及到“政府的非强制性行政规划和干预,究竟能不能起作用、起多大作用”这个问题。
所以陈文倩深思熟虑地举了洛杉矶的拥堵城市病例子,来作为攻击点。
这个攻击点,选得非常的好。
可以说,如果只允许提问者举出地球上的一座城市,作为“政府行政治堵失败的反面教材”。
那么,只要这个提问者确有见识,那么她就一定会选洛杉矶来上这个耻辱柱。
或许洛杉矶并不是地球上最堵的城市。
但它确实是这个地球上因为自己“作”而变得最堵的城市。
跟很多不了解米国的华夏人印象中的不同。
真正去过洛杉矶的人,都知道那儿简直形似一座大农村——或者说得好听一些吧,是一座“覆盖数千平方公里的连绵不绝的城乡结合部”。
作为全米第二大城市,洛杉矶核心都会区拥有1300多万人口,但这座城市和东部的纽约相比,却几乎没有高楼大厦,整座城市都是平坦放纵地任性铺开。
这导致这座城市的市区面积,比纽约要广大好多倍;也导致居民要想通勤穿过城市,需要行驶的路程也非常遥远。
当初洛杉矶县政府如此规划时,想法是很好的:那个年代的米国大西部,地广人稀,土地便宜。盖房子的主要成本是建筑成本而不是地皮成本,地皮可以随便挥霍。所以不起高楼大家住着舒服宽敞,成本还廉价,何乐而不为?
至于城市太扁平、不够立体导致的“城市面积太大、穿城通勤困难”的问题,当时的官员是这么拍脑门的:可以想办法把洛杉矶规划成四五十个社区聚落卫星城,每个社区聚落里面都有工厂、商业体、CBD写字楼区块、居民区、教育医疗……
然后最好实现“每个区的人民,平时工作、生活都可以不用离开自己所在的那个区,在区内部消化掉通勤需求。那样也就没多少人需要穿越整个洛杉矶市区大范围长途移动,拥堵问题自然就没有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规划完成之后,加州人发现洛杉矶的产业格局变化太快了。
作为引领全世界文化和传媒产业的龙头,这座城市的工作流动性和社会阶层变化太剧烈。几乎全世界所有创意产业的革M都在这里发生,每年有几百万洛漂黯然离场,又有几百万全球乡下来的洛漂雄心壮志塞进来。
所以政治家们“希望居民在本区工作和生活”的愿望假设根本就没有实现过。1300万洛杉矶人很快恢复到了“不管住在哪里、不管工作在哪里,还是要经常穿过全城”的生活状态。
然后城市不可逆的塞爆了。
在2007年的地球上,还没人想过这种问题政府能否通过规划来解决。
事实上,这个解决方案跟今天的辩题也并非直接相关。
但既然陈文倩想用这招,来证明“行政管制不一定有用”。
那不管这个问题是不是自己的职责范围,冯见雄肯定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让她死个明白的。
……
“洛杉矶的问题,并不是‘政府行政管制手段对治堵无效’的证据,那只是洛杉矶当地施政手段不够聪明导致的。
我可以找一个人口规模、都市面积和行政面积都相近,而且也都贯彻了‘城市分散化’治理政策的同类例子,来作为证明。
比如德国的北威州——北威州拥有3点2万平方公里面积、1800万人口。而大洛杉矶地区有5个县、8点9万平方公里面积、同样是1800万人口。
只算洛杉矶都会区的话,是平方公里和1300万人口。而统计德国北威州各大城市地区的人口和面积,可以看出北威州的城市人口与洛杉矶都会区几乎相当,城市面积却比洛杉矶都会圈还小30%~40%。
那么,德国人堵车了么?德国人面临特大城市病了么?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并没有。德国是全世界发达国家中治理特大城市病治理得最好的国家。
那个国家只有柏林有300多万人口——那还是因为东德当年有苏联化的规划倾向,导致的历史遗留问题。而全德只有3座过百万人口城市,第二名的汉堡和第三名的慕尼黑这些原西德城市都只有100多万人。
而邻国法国的巴黎大都会圈有2000万人口、英国的伦敦也有800多万人口,但那些国家的人均土地反而都比德国更加地广人稀。同为欧洲两大金融心脏,对应伦敦的800万人,法兰克福只有50多万。
那么,德国人是如何通过规划解决‘让每个小城市和区块的人安心住在自己所在的城镇、区块、别无谓地到处跑造成不必要的拥堵’的呢?其实很简单,德国人的物业税收统筹级别比米国人要高至少一级。
如前所说,在米国,如今房地产税/物业税的征收级别已经下放到了县以下,甚至仅仅是市政府在收。这就面临一个大问题,即大范围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缺乏投资,米国很多跨区道路都很老旧。
因为市政府收的物业税,是不能用于建设跨市的道路的,不然本市——在洛杉矶问题上,就是具体到某个‘卫星城’——的居民就会不高兴,就会投票决定本市不要市政府。
(注:在米国,人民是可以不纳一部分税、不要本级市政府的,但是那样就由县直接管理,很多市级的公共行政服务也就没了,有些区划不明的地方就归州直接管了。只是这样做很容易治安差的时候不能及时喊到警察。州和县政府是不能不要的。)
所以,洛杉矶缺乏高度统筹的绕城高架、高速公路。所有城市道路不能为快速穿城通行车辆和短途车辆分出足够的道路各行其道、长途车也只能在无数红绿灯和低限速下行驶,安能不堵?
因此,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或者说要不要解决,得看加州人民,洛杉矶人民自己的选择。他们不愿意提高物业税统筹级别,对于‘我交的房产税只能用于建设我这个社区,连超出社区一步的地方都不能用’的人来说,他们用自己的自由,自己选择了堵!
施瓦辛格州长上台后,其实已经给过人民选择机会了,发动过为了改善洛杉矶基础设施而提升物业税统筹级别的议案,但是当地人自己没投过!”
冯见雄洋洋洒洒,口下千言,把陈文倩的阴招举轻若重地怼了回去。
虽然耗时有点久,但偏偏按照比赛规则,评委嘉宾提问环节,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只要不跑题,想回答多久都可以。
冯见雄答完,就从其他四个评委眼中,看到了充分的震惊。
“这家伙真是一个毫无执政经验的法学在校生么?怎么感觉至少是个能和州长市长就具体行政方略问题谈笑风生的政府高级智库、或者宣传部门喉舌呢?”
“连湾湾前宣传部长都喷不过一个在校生?苦心准备的刁钻‘议会质询专用问题’,都被回答了过去?那这人要是在湾湾,GM档的LZ就该请他去议会当发言人啊!”
陈文倩按说只有一问的机会,不能再开口。可是她忍不住,用追问的方式勉强拉下脸皮强行问:“这位同学!你是把忍受堵车,说成是人民扞卫自己对自己纳税使用权的必要代价么?这是一个民主-国家的政客该有的态度么?!”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这是他们的选择之一。事实上普天之下的政治家,用行政调控治理堵车的有效方法多了去了,我只是想强调,前加州官员做不好,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好。
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可以再退一步换一个例子——相信你认识刚竞选的温哥华市长罗品新。他竞选时的纲领就是转移接受一部分洛杉矶的外流产业,主要就是复制承接好莱坞的业务。
罗市长也面临温哥华越来越严重的堵车问题,但是他用纯经济调控的手段,把这个问题缓解了。比如把物业税用来投资补偿公共自行车。
又比如,着重引入某些族裔的外来人口,改变市中心人口对房地产价值评估的趋势,从而引起市中心房价和高层建筑房价的暴涨。
然后用物业税的相应增长逼离市中心扎堆生活的穷人、也促成核心市区更多高层建筑的规划,增加城市立体度、增加穿城高架的建设……
事实上,据我所知,施瓦辛格州长和洛杉矶当地官员近年来也有学习这套先进经验的想法,并且引入了几个华夏的大房地产商讨论整体重新规划,可能只是陈女士你孤陋寡闻,没听说过罢了……”
冯见雄又是一通引经据典,谈笑风生,把解决方案说得天花乱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