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天何长缨也时常偷看自己的身体,不过更多的时候却是时而昂扬激魄的口若悬河,时而低头深思,犹如静止的雕像一般的宁静。
这些变化,反而让薛迎春心中更加的复杂,时而心乱如麻,时而心痒如麻。
吴威扬四人这一看就是一上午,一直到中午时分,穿的素雅靓丽的薛迎春催了几次,也没人愿意起身去前院的酒楼吃饭,更没有人抬眼多看她一眼。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薛迎春,还是在何长缨的提议下,一人下了一大碗饺子,就在屋子里边看边吃,匆匆了事。
在窗外的太阳西斜的时候,那个目光灵动的叫陈世杰南洋籍华侨,北洋武备学堂炮科副大队长,目光里蕴着火苗,激动而恭敬的问道:
“何先生写的真是太好了,简直是字字珠玉,令人发聋振聩;这本警世奇书,就应该让更多胸有抱负的少年中国里的年轻人当为圣典一般的时时观看,日查自己身体里的‘小’,才能成就国家民族的‘大’!”
这赞誉可真够高的!
即使何长缨自认为自己的脸皮够厚,可是还是忍不住脸颊抽动了两下。
他笑着说道:“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这个书怎么个出法?说来惭愧,我是身无分文唯有一腔热血。”
“好一个‘身无分文唯有一腔热血’!”
吴威扬不舍的放下手里的书稿,正色的朝着何长缨行了一个淮军的抬胸礼;“何先生大才,先前威扬怠慢了;尤其是那一句‘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这句话,简直就一针见血的道尽了古今征战的实质!在德意志也听过脾相的这句话,然而今天在书中被先生详解,威扬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深刻;之前对于高升号的事情,威扬居然还有所窃疑,现在看来幸亏先生无恙,不然就是我国朝的巨大损失。”
“高升号。”
何长缨自语了一句,对于这件注定让大英帝国干打雷不下雨的事件,何长缨都赖的再提了。
既然战争已经开始,谁对谁错到最后还是靠拼刀子论高低,对于‘高升号’里面发生的实质,反而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
“出书的事情交给兆翱,集中人力物力,争取最快的时间把书出出来;不过这书价格不能太高,高了看的人就少了;世杰――”
那个一直神情严肃的北洋武备学堂步科大队长林云瑜,将目光灼灼的望向陈世杰。
“书价定在五个大子儿怎么样?也就是一顿饭不到的小钱,其余的由我补上;假如真是用心的去看,我倒愿意白送。”
陈世杰立刻爽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好,”
吴威扬也是一脸的激动:“现在正值中日宣战,希望这本书能惊醒更多的国人,重铸我热血中华!”
“嗨,嗨,你们这么做可没有征求何――,哈哈,先生本人的意思吧?人家写书也要吃饭的,没听何先生说自己‘身无分文’了么?”
北洋武备学堂的缁科副大队长沈兆翱笑嘻嘻的说道:“别到最后国人都惊醒了,可何先生倒像咱们国朝的雪芹老先生一般,穷的饿死了。”
嫩你妹儿的,这个乌鸦嘴!
何长缨心中暗骂,却不敢拿眼去看沈兆翱这个精明的家伙,怕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伪装。
他一脸正色的看着似乎老实好骗一些的吴威扬说道:“某岂是为了这些阿堵物而写书?是为了我心中的那个少年中国而写,只要能唤醒国民,就算是饿死,也不过是区区小事!这本书我一钱银子都不要,只求能有更多的有志国人看到这本书,我别无所求。”
“好一句别无所求!”
沈兆翱嘻嘻哈哈的赞了一句,急着说道:“出书的事就交给我了,今夜我就安排书局的人手连夜排版,只要世杰你舍得砸银子,五天之内无让这本书流遍整个津门卫。”
何长缨听着沈兆翱的‘好一句别无所求’,总觉得怪怪的,感觉这小子似乎看透了自己‘邀名’的打算,在故意的讽刺自己。
他狐疑的看向沈兆翱,而沈兆翱也满眼笑意的看着何长缨,看的何长缨也拿不准他那句话的真实心意,只得郁闷作罢。
“这书最快什么时候能够拿到?我是说,我想尽快给咱们武备学堂的学员人手一册。”
林云瑜望着一脸痞殆的沈兆翱追问。
“想要最快的拿出五百本的书样,这个得烦劳吴大哥陪我走一趟了,虽然是家里的书局,不过我的话在老头子那里也并不是完全好使。”
沈兆翱依然一脸的嬉笑,不过吴威扬几人已经熟知他这外表吊儿郎当,说出的话可是一口吐沫一个钉的习性。
“这不是问题。”
吴威扬一脸的理所当然的点头答应。
“何先生,这本书的名字就起《呐喊》,还没请你署名。”
陈世杰修好毛笔的笔锋,恭敬的递向何长缨。
薛迎春这小娘们怎么还不回来?
何长缨站起来看了门口一眼,笑着说道:“那是当然,不过我自小就熟习泰西的钢笔字,毛笔字不能如众人眼,诸位不要见笑。”
“字乃小道。”
林云瑜一锤定音。
何长缨接过陈世杰手里的毛笔,想了想,洒脱的一笑,直接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何长缨。
“噗呲――”一声,沈兆翱没能忍住,抿嘴笑了出来。
虽然看到何长缨一手的丑字,吴威扬面色扭曲,心里哀叹的想着,这个何长缨倒是大才,可这字也太难看了,似乎就从来没有进行过自小的毛笔开蒙。
而陈世杰目光内的火苗,反而燃烧的更加的旺盛了。
在南洋的私塾里虽然他也写毛笔字,可是到法兰西留学以后,见证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荣光,耳听着当年‘巴黎公社’那伟大壮烈波澜壮阔,他立刻就换上了西装皮鞋,从此就完全摒弃了毛笔,开始用钢笔写字。
这个何先生竟然比我更加彻底,直接不屑于学毛笔字,活在这个世俗的满清,那得有多大的毅力来抗争啊!
林云瑜不满的瞪了沈兆翱一眼,看着何长缨的眼神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的心思就如他的话那样,字乃小道,不足为提。
何长缨听到沈兆翱的笑声,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举笔继续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一行诗: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手缚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