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个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他猜想过许多种可能,比如萧淮授意沈若浦,让她在陈修的案子上动过什么手脚,她去琼花台便是为了复命。
又比如沈若浦为了前途,拿了她与萧淮作什么交易。
虽然后一种可能他在她身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却不能否认,在朝上私下里,也还是常有这样的龌龊事发生。
而她竟然只是在琼花台鉴玉……
他心里莫名就松了松。这种事她不会撒谎的。对她没好处。
她既然能写出笔那么好的字,而且还能有那般处变不惊的冷静,就是会些别的本事,也并不奇怪。
他睨着她,扬唇道:“今儿在宫里,可不能再淘气。”
“知道了。”沈羲冲他笑了笑,施礼道:“多谢贺兰大人。”
天光下她明眸皓齿,光芒耀眼。
贺兰谆也笑了下,便就走了。
沈羲等他走远,这才暗吐了口气。
看他模样,应该是不会再记得中军衙门那事了。
只是可惜,竟然没有机会套个近乎,顺便帮他鉴个玉什么的,也好想办法为以后打听他身世做个铺垫。
不过他顶着这张脸在大周走来走去,但不管老少见到他都不曾有半丝关乎于他长相肖似谁的议论,也是奇怪。
难道当年见过徐靖的人,现在一个都不在了吗?还是他们全都忘记他了?
他那长相,就是人到中年也不可能会变化到哪里去,怎么会不记得了?
“好看吗?”
正对着他离去方向出着神,耳畔就传来道凉嗖嗖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她一颗心猛地提起,然后迅速转过身来!
今天这些人似乎都很喜欢在她面前神出鬼没,面前萧淮金冠蟒服,做着整齐的藩王世子装扮,挎着长剑眯眼站在她面前。
也不知道谁惹了他,这盛夏太阳底下,脸上薄薄一层寒霜竟然也化不去。
“没有世子好看。”她立马敛色。
萧淮冷哼着,眼刀一下下在她脸上剜。
马屁倒是拍上瘾了。
“看来跟我们掌宫大人聊得还挺快活?”他又斜眼睨过去。
“并没有。”沈羲道,“贺兰大人想为难我来着,但是后来我解释了下,大人宽宏大量,又放过我了。”
萧淮表情未动。
那好得很!
先前在紫曜殿,苏言跑来说贺兰谆在为难她,这不就跑过来解围,哪料到她好本事,这都让她给忽悠过去了。
早知道她这么能耐,他就不来了!
如此想着,他便就又转身往来路去。
沈羲跟上去道:“世子是要去乾清宫么?”
萧淮目不斜视:“关你什么事?”
沈羲道:“没有,我就是问候一下。”
萧淮察觉她没跟上来,便顺势也停步回了头。
问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
今日倒是收拾得分外齐整,脸上妆容也比平日重些,再加上髻上的华丽大凤钗,愈发显得明艳逼人,顾盼生辉。
即便身份上不算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可这副模样与作派,丢到人堆里也是极显眼的那个。
她倒好,就这么大喇喇地就站在这里招摇。
如果不是这么招眼,贺兰谆能一眼看到她?
罢了,这宫里她也是头回来,想必是拘得慌了。
“想去哪儿?”他理理袖子,木无表情地看着远处。
那日原本也没想太多。
只觉一般官户小姐能来参加这样盛典的机会也不多,等到她将来嫁了人,机会恐怕就更少了。
也是看在她帮忙毁了他婚事的份上,不介意给她个机会进宫逛逛,因而也就在乾清宫点了沈若浦,好让她夜里也去敦颐园看看灯会什么的。
但是既然这么不让人省心,他少不得也要多操份心了。
“四处逛逛,也没有哪里必须得去的。”沈羲随口敷衍。
萧淮想了下,又瞧着她:“今日我得护驾,乾清宫我可不能带着你。”
回头有空去去别的地方,逛逛园子听听戏什么的还差不多。
沈羲哪敢劳他世子大驾?她敛色道:“不敢。世子既是要去乾清宫,那我这就告退。”
萧淮分明见到她眼里有亮色闪过,不知道她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但是眼下他也没空理会。顿了下便说道:“想去哪儿,可以去找苏言领着。”
说完他便就返身走了。
沈羲一面颌着首,一面望着他离去背影,眉头又皱起来。
相比较起别的人尤其是韩顿来,她更愿意信任萧淮。
倘若她把今日可能有刺客要对小皇帝下手的事情告诉给他,她能保证刺客下不了手,韩顿也得不着这护驾之功。
但是这样做却太冒险了,他屡次没有杀她,且容她活到现在,不过是确定她没有野心,对大周江山没有企图。
行刺皇帝的刺客则性质完全不同,她敢肯定,如果这个人出现,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将他除去!
可之于她来说,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戚九,只要是赫连人,她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赫连人被大肆屠杀,她不能做点什么改变现状已是惭愧,怎还能将同胞往死路上推?
如果非得要选择死一个的话,她倒是宁愿死的那个是小皇帝或郑太后……
所以即使知道萧淮可以扭转局面,她又如何能开这个口?
算了,她能做多少做多少罢,毕竟只有先保住她自己才能图谋别的。
她这里再站了半晌,便也就扭头出了坤宁宫。
四面并没有发现任何戚九的踪影,那刺客即便是她,想来也不见得就会露在明处。
所以倒不如先去西路小花园去会会沈嫣,看看她们那边是不是有新的情况出现。
一路走来除去宫墙与门庭添加了不少沧桑,其余也并没有别的什么不同。
而让人意外的是,这重重宫宇里竟大半还保持着昔年原貌,至少是保留着当年赫连人的一些传统。
宫与宫之间有花木扶疏的小径,也偶尔能够发现一两处赫连族人寓意吉祥的图案。
拓跋皇室将赫连人恨之入骨,按理说这些痕迹应该全部去除才是。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不但宫廷维持原样,细看之下,包括宫女太监们的服饰都与大秦大同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