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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马岱的骑兵会来吗?

没有阳平关或南郑城的调令,马岱会冒险渡过汉水,驰援定军山吗?

王平显然没有想过,要先向最近的马岱求援。

在他看来,自己无权命令马岱派兵,他又怎么愿意为自己这个蛮夷遭受无妄之灾呢。

但法正并不这么认为,他在王平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那如果让他以为这不是祸,而是功呢?”

王平瞬间愣住了,顷刻过后,求生欲让他作出了决定。

趁着蜀兵还没能结营合围、派兵截杀前,王平又派出一骑下山,赶往汉水北岸的沔阳城去了。

···

辽西,柳城。

随着乌桓部落的崛起,柳城这个人烟稀少的边鄙小邑也变成了一个人口稠密的城邑,众多乌桓部众在首领大人的带领下,选择在柳城周边定居,耕种放牧,过着农牧混合的生活。

而被乌桓骑兵掳掠来的无数汉民,则被乌桓王蹋顿分派给了各个部落大人,让他们在河谷地开辟农田,为乌桓部落制作各种手工器具,沦为乌桓贵族们帐下的奴隶。

此时,由无数柳条、榆木、毛毡、绳带搭建的穹顶王帐,正在召开一场众多乌桓贵族参加的大会。

身份尊贵的单于楼班和蹋顿王高踞上首,众多乌桓名王、部落大人则分据两列,在这一班子髡发旃衣的乌桓贵族中,有两个汉人服饰的男子显得格格不入,他们此时正站在帐中,恭声向楼班、蹋顿禀报着。

这两个汉人,是袁尚和袁熙。

他们已经从河北的私密渠道打听到了袁谭战死的消息,虽说袁谭生前与他们作对为敌,但现下听到自家长兄战死,身处异乡、寄人篱下的袁尚、袁熙内心还是生出了几分凄凉。

同时,他们怂恿唆使乌桓骑兵进攻西凉军,帮助他们夺回幽、冀的心思也更加强烈了。

“单于、大王,那些关西贼兵已经攻杀了我等在冀州的兄长,整个河朔之地已再无敌手。他们下一步就会出兵来对付乌桓部落,我们汉人常言,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不能等到他们大举进军,乌桓应该抢先出兵,击破刚刚占据幽州,人马疲惫,还未休整的关西贼兵啊!”

袁熙神色夸张,仿佛化身为一名忠诚的乌桓人,苦口婆心地告诫着楼班、蹋顿等人出兵幽州。

袁尚则在一旁察言观色,虽然楼班、蹋顿神情冷漠,但他出兵心切,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又趁热打铁接话道:

“单于、大王,之前虽然那些关西贼兵是虚张声势的佯攻,但他们现下杀了我等的兄长,已经解除了后顾之忧,这一次的进攻必定是真的。我们兄弟留在河北的人已经探知关西贼首阎行在泉州挖掘河渠、建造船只,准备要水陆并进,大肆进攻辽西了!”

身材庞大、孔武有力的蹋顿正值壮年,拥有强大的权威,年轻的单于楼班坐在他的旁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刚才一直在冷漠观察着这对言辞激烈的袁家兄弟,沉默不语,直到这个时候浓浓的眉毛才动了一下。

他虽然是以武勇名冠乌桓,但他的头脑一点也不比弓马骑射逊色。

袁家兄弟自相残杀,致使偌大的河北基业被他人所趁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对这对袁家兄弟想要借乌桓兵马收复失地的心思也是洞若观火。

他本可对他们这种丧家之犬置之不理,不过刚刚从袁尚口中透露出来的消息还是让他生出了一丝兴趣。

“拿地图来!”

他朝身边侍卫的部落健儿喊了一声,立马就有王帐护卫恭敬地捧来了一卷羊皮地图。

羊皮地图在蹋顿的面前展开,图中区域不大,只局限于半个幽州范围,线条图案也很粗糙,十个乌桓工匠做出来的地图,也比不上一个汉人工匠的作品。

但蹋顿似乎对这一片土地的地理了然于胸,只是粗略看了几眼,胸中就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

对于西凉军水陆并进的作战方案他并不惧怕,他们乌桓人的老对手辽东公孙家同样也有一支舟师,但并不能威胁到他们部落来去如风的骑兵。

时下的舟师只能依靠海岸缓慢航行,稍有不慎,碰上风浪或者海雾,就有可能出现舟覆人亡、迷航失途的危险。

而乌桓部落分布在内陆上,舟师根本就威胁不到他们的部落。

唯一的作用,就是运送兵马、装载粮食,帮助西凉军渡过夏秋季节常常被淹没的滨海道,抵达辽西境内。

但这样做,同样存在巨大的破绽。

一旦中途停靠在港湾休整人马、补充淡水、薪柴的舟师被乌桓骑兵发现,那发动袭击骚扰的乌桓骑兵,能够使得西凉军的整支舟师疲于应付、人马困顿。

这样一支兵马,就算最后抵达了辽西大地上,也不会是骁勇善战的乌桓人的对手。

主意已定的蹋顿显然不会为袁家兄弟去火中取栗,他大手一挥,也直接越过了单于楼班,向众多乌桓名王、部落大人下令。

“传令下去,各部抽调精骑,即日起从渝水到碣石广布哨骑,本王要让西凉军的舟师无从藏匿,来得了,走不得!”

···

佯攻乌桓是假的,走滨海道也是假的。

骠骑将军征伐辽西乌桓的决心已定,这些日子幕府就在秘密筹划着出兵辽西的方略。

其中关键之一,就是进军道路的选择。

进入辽西的道路无非就是那两条。

要么走乌桓骑兵经常来去的滨海道,此路道路平坦,且沿途有多座城邑可以屯驻休整,但是这条道路地势低洼,一碰上雨季就有道路被淹没、冲毁的风险,时下秋雨充沛,乌桓骑兵藏匿其间,要是从此道进发,后队辎重运输困难,也有被频频袭扰的威胁,大军很大可能会无功而返。

而如果跨过燕山,绕道草原,从草原上绕到辽西乌桓的侧后方发动进攻,无疑可以达到神兵天降的效果。但是这一方略的实施困难重重,不管是集结庞大的骑兵群,还是从西部鲜卑的草场上悄无声息地经过,都不是现下将军幕府能够独力完成的,一旦强行为之,也有全军覆没的巨大风险。

此外,还有一条废弃的卢龙道,是近来幽州士人田畴提供的信息。

这些日子,骠骑将军阎行一直在接见幽州的士民。

相比起袁绍统治多时的冀州,幽州士人显然对曾经的旧主没有太深的感情。在先后经历了刘虞、公孙瓒、袁绍几家的短暂统治后,幽州士人已经泾渭分明分成了两批人。

一小类如韩珩的士人,他们依旧对旧主念念不忘,不愿意出仕新主,折辱名节,因此选择了告病辞官,退隐不出。

更多士人则像刘放那样,积极在新旧更迭的趋势下奔走,力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脱颖而出。

此外,还有诸如孙礼、徐邈、田豫等人,或怀才不遇,或避祸不出,但在阎行率军抵达了幽州之后,广揽才俊,遣使辟除,将他们陆续收揽到了自己的骠骑将军府中。

而田畴,就是这么多人中,最特殊的一个。

他主动前来给阎行征伐乌桓出谋献策,却不求官职名利,也不为财货赏赐而来,据他自己所言,幽州士民饱受虏兵肆虐,苦乌桓久矣,自己带领族人前来,只希望能够帮助骠骑将军平定乌桓,还桑梓之地一片乐土即可。

若非他声名在外,且有家室族人,将军幕府都要将他当成是乌桓人的细作、暗间了。

而骠骑将军似乎也对他提出的方略颇为中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让他参与到中枢的军议当中。

军帐内。

“从卢龙塞出兵,先沿着玄水溯流而上向北,至平冈,见乌侯秦水,则可折向西走,循白狼水,直奔柳城擒杀虏首。”

“此道虽废弃已久、崎岖难行,但畴曾经派遣族人走过两回,沿途山川皆了然在胸,只需遣选锋在前开辟道路,全然可供大军行走。且沿途有水源、薪柴可取用,军中兵马当无困顿之忧。”

田畴相貌清瘦、蓄有长须,此时正在帐中效仿伏波将军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道径,分析曲折”,使用由他督造的沙盘向阎行及幕府重要文武解说此番行军的道路和屯驻地点。

听完田畴的话,荀攸、周良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虽然只能通过沙盘来模拟行军路径,但是从田畴刚刚的指示就可以看出大军出塞后就一直在崇山峻岭中穿行不休,且只能够沿着曲折蜿蜒的河谷跋涉前进,中途还要经过一块鲜卑草场,还要派遣选锋为大军开辟通行道路······

这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可是不知为何,骠骑将军就对这个方略很是中意。

阎行刚刚也在仔细听着田畴的讲解,在他的记忆当中,历史上走田畴这条废弃的卢龙道,是成功的。

况且就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在穿越草原、水陆并进都不可行的情况下,走卢龙道无疑是一个折中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