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原铭史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再说什么。
卡尔的情报……现在看来,未免过于详细了……
尤其是对御主行动记录……那简直是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基本上,每一个人的每一个行动,包括大量的心理分析,都做的非常严密。这里面,最严密的,应该就是那个叫做卫宫切嗣的男人的资料了。
卡尔在刚来这里的时候,在飞机上让冢原铭史仔细阅读过这个人的资料,因此,他还有印象。现在想来,确实那份资料详细的有点过分了。如果是说履历的话,那也就算了,可是连他在圣杯战争中是如何如何隐藏自己的,据点的位置,和那个叫久宇舞弥的女人的行动,等等等等,全部被记录在里面……好像,卫宫切嗣从一开始就被他知道,被他观测着……
可是这样又有一个矛盾,那就是卫宫切嗣的行动*----连其他的御主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卡尔会知道六十年前的圣杯战争的详细流程?这明显有着很严重的矛盾……
想到这里,冢原铭史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严肃的神色。艾伯纳笑了笑,心道:就是这样。卡尔这个人身上矛盾太多,只要稍微挑明,就能让冢原铭史认清楚。只要能让他理解卡尔这个人有多危险,那么他也会明白,自己其实只是被利用了吧。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
艾伯纳看他神色严肃,马上继续说道。
“在你们召唤英灵的时候,我如果没记错,卡尔是这么描述的吧?在【子时】灵脉最为活跃。”
“……”
冢原铭史还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子时指的是夜里23:00-1:00之间的2个小时,正子时指的是我们所说的零点。这个数据完全没错,在零点的时候,龙脉最为活跃。可是,这里有涉及到一个问题。冢原,你是日本人,或许你没注意到。因为日本和中国,都在使用汉字,对于很熟悉动画漫画里的中国的你而言,子时是一个很好理解的概念。那么……对于出身欧洲的温斯特而言,为什么会用这么东方的一个词汇来形容时间?”
“!!!”
仿佛一个霹雳炸在冢原铭史脸上。
对,对啊……
如果他是中国人,或者是日本人,这倒是很有可能,如果是中国人,那么自然没有异议。可是……
他,他是德国的魔术世家吧?为,为什么一个德国人,要用这么中式的词语?
因为冢原铭史能听的懂,所以他下意识的把子时等同于零点,所以没有感觉出问题所在,可是被艾伯纳一提醒就完全不一样了。
对圣杯战争的过分了解,还有这个奇妙的口误……
“然后就是,他对于你的态度也很微妙。你们原定计划里,是你招呼saber,他召唤archer,然后彼此协力战斗,对吧。那么,在你们的原定计划被打断的今天,他为什么还要你继续跟着?”
“因为!因为……因为他需要洛希雅的力量!”
冢原铭史一个没忍住,脱口反驳道。
“哦,好的。这个理由我接受。之前测谎的术式没有反应,说明你说的确实是是真心话。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只是想要archer的协力,他直接砍掉你的手,把archer夺过来不好吗?”
“这?!”
“你可能会觉着这很血腥,会让archer不满,那么,让你把令咒过度给卡尔不好吗?然后你们两个交换英灵,你带着caster继续生产武器,他役使archer去战斗,如果arhcer不服从,可以用令咒强制让她服从自己的命令啊。你好好想想,冢原铭史,你从开战到现在,一次都没有派上用场的吧?那么,为什么他还会允许你呆在战场上?你还没发现么?他的行动里,充满了这种说不通的逻辑……而这些逻辑的结论,都指向了一点。”
说道这里,艾伯纳故意停了一下,明显注意到,冢原铭史脸上一慌,看着他的样子,艾伯纳相信,他已经猜到了。于是,他大手一挥,手指径直的指向了冢原铭史的鼻尖。
“就是你。冢原同学。如果他的目标,不是archer,而是你的话,那么就好理解了。”
“可是,为什么啊!我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冢原铭史皱着眉头反问道,看得出,他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艾伯纳的结论,就随便找了一个点攻击了过去。艾伯纳毕竟是讲师,比他水深了不知道多少,他淡然的笑了笑,道:“我当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意义,毕竟,这是卡尔的心情。但是……你要明白的是一点,他的目标,应该是你。”
“可,可是,这说不通啊!一开始,我也有可能选择不跟他一起来啊!那么他一开始也不应该说什么,要我赶紧让英灵自杀然后回去这种话,不应该是求着我让我跟他一起来吗?”
“对于别人,卡尔或许会这么做,但是对于你,他不需要。因为……”
艾伯纳的表情忽然冷峻了起来,他想说的最终话题,终于来了。
“因为你不会拒绝他。你更不会放着他不管,如果他求你,你或许会不去,但是如果他不求你,你反而一定会跟上去。这不光是你的性格决定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冢原,你听说过,精神楔子吗?”
“那是什么?”
看他不同,艾伯纳耐心的给他解释着。
楔子,就是木工活里经常会用到的东西,三角形的尖锐木片,把它砸入木质工艺品的细小缝隙中,以此来达到加固的效果。
这种概念,运用到魔术里之后,就是类似精神控制的东西了。不过,没有那么直接。毕竟,楔子的作用,并不是【决定性】的,只是【巩固】【强化】【加深】等等一系列的意义。
是的,精神楔子,也是类似的东西。它无法单独存在,必须依附于某种【精神】状态。打个比方的话,比如说【暴怒】这种情绪,一般人都会想让他平息,可是,对于一些特殊的场合,比如,战士想要用暴怒引发身体的潜力,就可以在自己的大脑里打入精神楔子,在自己产生【暴怒】情绪的时候,这个依附于暴怒情绪的楔子就会反反复复的怂动这份感情,让暴怒越发的叠加,直到被使用者的狂怒到达楔子预定的爆发点。
也就是说,楔子不同于普通的精神操作,因为它不是子虚乌有的凭空把某种东西塞给大脑,而是在大脑做出【特定情绪反应】的时候,反复煽动这份感情,让它激烈到无法自控。
“你是说,我……”
“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楔子是……【无法对有困难的人坐视不理】这一点。如果卡尔主动请求你的帮忙,或许还有可能不会触发这个条件。然而,当他没有请求你的时候,你的脑海里就会反反复复被这个楔子所折磨,鼓动,最后做出错误的决定。”
(不,不是这样的……)
冢原铭史在心里反对。
(不是【对有困难的人】……而是……对【孤立无援】的人……)
这样就说的通了。自己为什么会救援远坂弥娜这个敌人?答案很简单,因为卡尔给自己打了精神楔子,自己一看到这个孤立无援的女孩子,这份情绪就被鼓动起来了……
冢原铭史憎恨着自己的立场不坚定,明明说了不去听艾伯纳的话,结果……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卡尔的问题。
可是,冢原铭史的懊悔,在艾伯纳眼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精神楔子的生效条件是:必须由持有者主动抱有某种感情,才会触动。也就是说……)
是的,即便没有那个楔子,冢原铭史还是可能去救弥娜。
楔子只是起到一个火上浇油的效果,而点火的人,还是冢原铭史。这点,是让艾伯纳格外感慨的。现在愿意为了别人而主动出手相救的人,太少了,稀少!
正因为如此,艾伯纳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被卡尔这种来历不明的魔术师给毁掉。虽然心痛,但是,他必须继续说下去。
“冢原同学,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那就是,关于你的个人问题。你,愿意听下去么?”
沉默。
冢原铭史沉默了,他低着头,黑色碎发挡住了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很失落,淡淡的,带着掩盖不住的悲伤。
“您……说吧。”
他已经,做好了觉悟了。
艾伯纳重重的点点头,继续道。
“还有一点,就是关于你的过去。”
“嗯。”
“我不了解日本,所以我只能从我的常识来提出问题。冢原,你是不是提到过,你的家里没有其他人了,你需要一个人为了生存而表演魔术。”
“对。”
冢原铭史应到。
“那么……一般而言,会落魄到这个程度吗?”
“嗯?什么意思?”
“一般而言,就算真的对魔术不是很感兴趣,一般看见街边有人做表演,也会下意识的去围观一下吧?为什么会出现那么落魄的场合呢?”
“额?”
“一般而言,这种近乎乞讨的姿态,多少会引来一些关注的吧,别的不说,至少警察会来的吧?而且,就算失去了父母,难道一个亲戚都没有吗?好,就算一个亲戚都没有,那么,日本社会的福利保障体系,真的会坐看你这样的一个普通学生流落街头,但是却没有人向你嘘寒问暖吗?我没有去过日本,但是,我凭着我的常识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至少,政府机构不来的话,警察也会来,他们会询问你流落街头的原因,就算不提供给你翻天覆地的巨大帮助,也会略尽绵薄之力,为什么,你会感觉自己活不下去呢?”
“……”
这也是,一个冢原铭史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我记得,你开始魔术表演是大约两年前附近吧。”
“接近三年了。”
“嗯,温斯特家族的覆灭则是两年之前,你觉着,这里面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吗?然后……我必须要提的是,你的记忆里……一把锁。它把你的记忆,封锁了一部分。”
“!!您,您是说,真的吗?”
“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卡尔就算和archer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已经决定把你送回伦敦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利用你伤害卡尔。那么我更没有必要欺骗你了。”
“……也就是说……卡尔他……”
“这还不能肯定……但,我个人认为,和那个冒充卡尔的人,脱不了干系。就从他这么执着于你的角度来看,我只能觉着,他意有所图。”
“…………”
两人的对话到此陷入了僵局。
卡尔-温斯特这个人的立场,瞬间发生了颠覆似的改变。
冢原铭史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恩人。
然而,听到艾伯纳的分析之后,这个立场瞬间颠倒……
很有可能,冢原铭史的悲剧,就是卡尔导致的……
确实啊……如果不被人看重的话,只要给自己施加一个避人的魔术,就能让其他人避开自己,也可以用魔术来让旁边的人对自己冷漠……还有就是,说不定连自己的父母的死……
不不不……
冢原铭史赶紧打消这可怕的猜测,因为未知而恐惧,因为猜忌而疏远,他非常理解这种感觉……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种靠可怕的念头,就是无法停止的往他的脑海里钻进去……让他无法接受……
艾伯纳只能看着他这么痛苦,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定,很难受吧。自己信任的恩人,其实才是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那个人……
只能期望他自己超脱这份痛苦,然后……涅槃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