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纳并不愉快。
不管是谁,和艾伯纳相同处境,都不会觉着愉快吧。
冷森森的刀刃抵着艾伯纳的喉结,透过皮肤清晰的感受到刀刃传达过来的杀意和寒意,年轻的家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连吞咽唾沫都不敢,仿佛喉结一丝一毫的轻微变换,都会导致那寒气逼人的刀刃割开自己的喉咙。
如果只是被人威胁也就算了。
参加圣杯战争,本来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偷袭和被偷袭,都是家常便饭。身为御主奔赴战场,艾伯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艾伯纳依旧很郁闷。
原因,自然是被他召唤出来的servant。
很强。
作为Lancer之阶回应召唤而现身的英灵,有着无愧于三骑士之美名的力量。
然而……
现在拿短剑指着自己的人,正是被自己召唤而来的servant。
被自己人偷袭!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郁闷的吗?
这原因,要从稍微早一点的地方开始解释。
艾伯纳对英灵的选择有点奇特。
以威尼弗雷德家的力量,他本可以弄到更优秀的圣遗物。
然而,他并没有一味的追求强大――那是小孩子的做法。
越是强大的武器,对使用者的需求也会增大。
在艾伯纳的认识中,优秀的英灵要多少有多少,最典型的,比如希腊的大英雄海格力斯,那就是相当完美的英灵。
可是,如果真的召唤了那种接近神灵的大英雄,恐怕艾伯纳光是给他供应魔力就已经不堪重负,在master之间的魔术战中,就占了劣势。
这点上,他和第四次圣杯战争的参赛者肯尼斯爵士很相似。不光是趋势英灵战斗,魔术师本人的造诣,也会大幅度改变圣杯战争的走向。
艾伯纳使用的圣遗物,是一块石碑。
锐利的棱角早已风化,字迹也模糊不清,然而根据口口相传的记述,上面铭刻的应该是“异乡人,你若到斯巴达。请转告那里的公民:我们阵亡此地,至死犹恪守誓言。”
这是历史上被称之为【温泉关战役】的纪念碑文。
“这并非我自夸,单论魔术师的素养,我应该是本次圣杯战争的佼佼者。所以,比起进攻用的矛之英灵,我需要的是守护我的盾之英灵。英灵战的同时,索敌并在魔术战中击溃对方master,这就是我的基本战术。”
这是艾伯纳回答远坂凛的句子。
年纪轻轻就成为当主,艾伯纳的声音中透露出魔术师惯有的自豪感,还有就是理性的分析。看着他这满溢的自信,即便是见识过两次圣杯战争的远坂凛也必须承认他的魄力。
为此,他准备的是在绝对劣势下,依旧死守温泉关的英勇战士。
以这篇碑文和威尼弗雷德家流传的魔术刻印,艾伯纳非常确信,自己一定会抽到最优秀的守护者之一,温泉关的大英雄【列奥尼达】。统领三百名斯巴达勇士和接近一万人杂牌部队,硬生生挡住了波斯二十五万精兵攻势的大英雄。
自己的魔道修养,再加上列奥尼达强悍的正面战斗力,再加上那面神勇的圆盾,艾伯纳可以自由的选择如何和他的敌人对抗。
如果把一切都堵在英灵身上,那么过于冒险。很可能出现的事情就是,敌人拖住了自己的英灵,然后对自己忽施暗杀。身为一名博学的绅士,艾伯纳非常清楚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那名为【马奇诺防线】的笑话。
万事万物均是如此,越强,也就越弱。在强大的英灵,如果被敌人引开,也就没有意义了。如此一来,还不如直接放弃强大英灵,而谋求御主和英灵之间的密切互补。也就是所谓的“扩大打击面”。要打英灵战,lancer不会输。要打魔术战,艾伯纳一定会赢。他可以自由的选择用什么方式来应对他的敌人,无死角的战前准备。
可是……
到底是那一步出了差错了?
艾伯纳不禁这么想:被自己的servant用剑指着,恐怕,历代圣杯战争的参赛者,都没有我这么厄运了吧?
危急中也没有放弃幽默感,至少说明艾伯纳还没有彻底放弃希望。毕竟lacner列奥尼达还没用动手,这就说明,事情还有交流的余地。
真是庆幸啊,如果是berserker列奥尼达,恐怕现在就有一个参赛者出局了呢。
“你是……魔术师么?”
浑厚的男人的声音这么问道。
这个沉重的声音非常附和英灵的形象:有着希腊风雕塑的健壮肌肉,仿佛钢铁一样结实的皮肤下,律动着狂暴又沸腾,恍若岩浆的血液。身体被金色的胴甲包裹,那健硕的肌肉仿佛要把盔甲撑烂一样的鲜明。赤红如火的披风,金色圆盾,长枪,短剑,和虎豹一样充满侵略性的眼神。
毫无疑问,面前这个身高超过200公分的男人,就是传说中斯巴达双王中,负责军事的那一个。(注:斯巴达采用双王制度,一人负责军事一人负责政事。)
“这个问候的方式还真是意外。斯巴达的礼节是如此吗?”
艾伯纳自以为幽默的问道,同时脸上尽可能多的绽放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列奥尼达不屑笑了一下,仿佛雕塑一样的高大男人即便是轻蔑的神色里也充满了战士应有的粗犷和威压。恍若铜钟一样的声音,豪迈又轻蔑的冷笑:
“不,这不是斯巴达的礼节。”
“那……”
“斯巴达没有对于奴隶主使用的礼节。”
列奥尼达粗犷的声音严厉的打断了艾伯纳的话,话语中隐约透出的敌意让艾伯纳心里一个激灵。
英灵再被圣杯召唤到这个时代之后,一定获得最基本的信息。所以,列奥尼达应该也很清楚,圣杯战争的相关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英灵列奥尼达才会如此愤怒。
艾伯纳心中,忽然闪电般的闪过一些事情……
不祥的预感仿佛电流,顺着脊柱扩散到全身每条肌肉的纹路,最后把所有的血肉都电成一团焦炭,烧灼化和之后,只留下名为悔恨的毒素……
servant,虽然被称之为【从者】,但是这个词最初的意思是【仆从】,甚至是【奴隶】……
“听好了,魔术师。我――列奥尼达――生平最痛恨三件事:第一,背叛。”
列奥尼达庞大的身体向艾伯纳凑了过去,两人距离越近,艾伯纳越是要抬高自己的下巴,才能上视线和自己的servant相对。
等他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艾伯纳必须仰起头才能看见他那仿佛燃烧着的眸子。
“如果您胆敢背叛我……不管您身处何地,我的长枪,都会将您贯穿。我可以用我一生的经验告诉您:那不会很好受。”
“我明白。”
艾伯纳苦笑着点点头,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配合吧,列奥尼达把刀刃收了起来,握剑的右手垂在身边。
温泉关战役,列奥尼达就是因为被人出卖,有人引着波斯大军绕过了温泉关,前后夹击,这才导致了溃败。列奥尼达的话很好理解,也很好谅解,更何况,艾伯纳也不准备背叛lancer,这一个忌讳,不会触犯。
或许是看到艾伯纳这么配合吧,列奥尼达的语气随着刀刃收敛,把敌意也一同收敛了起来。
“第二,神秘学。一切装神弄鬼的家伙,我都很讨厌。包括你,魔术师。”
高傲的斯巴达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魔道的憎恨,那不仅仅是身为武者对于魔术的【不屑】。
对,那是【憎恨】。
而且,是切骨之恨。仿佛,列奥尼达本人,曾经遭到了神秘学的严重背叛,以此导致了他对于一切神秘学的敌视态度。能有这种滔天的憎恨,只可能是列奥尼达曾经遭受了神秘学最严苛的背叛了吧。
“抱歉。”
“无需道歉,魔术师。第三……”
列奥尼达终于收起了短剑,把它插回自己腰间的皮带上,用空出的右手拽住了艾伯纳的衬衣领带,巨大的力量直接把艾伯纳整个人给提了起来。
斯巴达人崇尚武力,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雅典人那文绉绉的做派。在斯巴达城邦内部,“雅典人”等于“只会雄辩的同性恋”。
可即便如此,自诩高贵的斯巴达战士还是愿意和他们所鄙视的雅典人组成联军,对抗波斯,原因何在?
因为,在意识形态、国家分歧之上,还有更加神圣的东西。
那就是……
“第三,斯巴达人生是自由人,死是自由人,你休想【奴役】身为自由人领袖的我――魔术师。”
列奥尼达虎豹一样的眸子里,清晰的映出了艾伯纳的容姿。
那震人发聩的声音中,核心只有两个字。
自由。
在温泉关之战,让这位英雄以死相拼的,仅仅是这看上去无关痛痒的两个字。
为了自由,为了不变成波斯的奴隶,这个人即便不能统领大军,只带着三百亲卫队也要赌上性命。
在战斗中,薛西斯多次劝降,声明只要斯巴达人投降,表示臣服,便允许他作为全希腊的王。
即便如此,这个高傲的武者,依旧选择了迎着那如山如海的士兵,架起了自己的盾。
为了自由而战的勇士,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自由。
自然的,列奥尼达是绝对不会承认【master】和【servant】这种【主从关系】。
当然,艾伯纳了解过斯巴达的历史,也知道【希洛人】这个【斯巴达人的财产】,然而现在明显不是说这个的时机。
英灵列奥尼达和艾伯纳……不,他和任何御主,相性都是最差的。
“我明白了。那么……请容我说一句话吧。”
“嗯。”
列奥尼达还算通情理,从鼻孔里透出一声理解的声音,把艾伯纳小心的放回地面。
“我的名字是艾伯纳,艾伯纳-弗格斯-威尼弗雷德。请多指教了,lacner,我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