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有欢呼、没有讨论的食戟,直接到了最扣人心弦的尾声处。
“啪嗒……”
老爷子夏擎,手抓着一张干净抹布,不停地从烤搬运出来已经炙烤多时的竹筒。
一个个竹筒落在大盘子,似甘蔗,一根根堆叠,没有什么别致的装盘。
某根竹筒放在盘子,突然震颤了并发出悦耳声息,显然是过去一小时吃火太多,竹子被烤干了,表面开始绽放肉眼可见的裂纹。
如此把这一大盘的竹筒,悉数搬评审桌。
“诸位,请享用——”
夏擎说。
桌后,五名已经摘下兜帽露出真容的评审,都微微仰头看魁梧的夏擎,神色或冷漠,或流露出善意。
颜是五人态度最友好那个,目有一丝笑容。
魏氏老者则毫无掩饰表露敌意,眼神冰冷。
他和黄鹤,本是白玉楼的龙尊者,对外无论如何都是要站在同一阵线,也是同一个阵营的。算没有十年前的事情,魏氏也会对胆敢挑衅白玉楼威严的家伙,投以如此冰冷的目光。
兰老、李老,属于立派,表情平淡。
最让人看不懂的,当属居的华界龙头,他那双眼睛始终在看夏擎,既无敌意的冷漠,也无善意,深邃得像是古井深潭,平静无波。
没人回应夏擎,场面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老头子!”
夏羽下意识地握拳,手心有一丝汗迹。
叮铛!
勾索落在地面的清脆声响。
众人循声而去,便看到身形佝偻似弱不禁风的黄鹤,戴了隔热手套,竟从壁炉这么直接取出沉重的烤全鹤,砰的放在厨台。
台子早早铺了一层荷叶,黄鹤抓握一把锋利尖刀,手一挥,刀光扑向烤鹤下腹,于是之前被羊肠子线缝合的敞口,又被利刃整齐割开。
但这次不同了,利刃一挥而去,没过一秒钟,有气味像是烟雾弹嘶嘶嘶释放,转瞬把整个大堂给覆盖进去。
从食戟开始,沉寂了2小时的观众席,终于有骚乱声。
“好纤细的味道!”
夏羽在浓雾般的气味,面色一震。
是的,纤细。
如之前夏羽看到的那双手,玉致,精细。
怎么形容呢,以猛火烤肉,从火候的角度讲,无论是鹤肉本身的味道,以及那么一些柴火味,与“精致”完全搭不边。
烤,理应对应原始、豪放之画风,因为这是最直接运用火焰的烹调方式。
算不谈火候,从食材角度,前面夏羽和一干观众没眼瞎,记忆也好着呢,自然记得黄鹤往鹤肚子灌进去不少新鲜的鹤血……
血液本身,是携带腥味的吧?
而腥味,完全跟“精致”、“纤细”什么的,没一毛钱关系啊!
气味如烟雾弹,释放得凶猛,去得也快。
当夏羽略微醒神,再度对桌那盘在荷叶的烤全鹤,投以目光时,他眼瞳便是猛地一缩。
一只雪白灵骏的仙鹤,正立于桌,周遭雾气缭绕,宛若仙境。
“这鹤不是已经被宰了吗……”
不禁揉了揉眼睛。
画面消失了,眼睛所见,只是一些鲜红的饭团。
黄鹤取木头勺子,一团团,由鹤肚子扣挖出腥红的米粒,这些米,颗粒分明,一粒粒的似血精石,表面流转慑人的闪光。
这么些浇灌血液的红米聚堆,晶莹剔透,如同艺术珍宝的狂欢,叫人看得目眩神迷。
“啊——”
朱青双手捂嘴低呼,“又看到了!”
“是,又看到了!”
夏羽震撼莫名。
仙鹤再度浮现,不过,这回是在黄鹤双手捧住的玻璃饭盆,翩跹起舞,灵气慑人。
突然,这只仙鹤停下来,羽翅收起,眼眸淡淡地睥睨观众席,那一双像是点了朱漆的红色眼睛,给人的感觉是那些珍宝米粒。
“夏擎,还是让我先来吧——”
黄鹤把玻璃饭盆放在评审桌,那张面孔终于不再面无表情,带了一丝讥诮,“东瀛界不是有一个说法很流行么……先必输……”
“是啊,先必输。”
老爷子夏擎点点头,竟然这么让开了。
见夏擎如此干脆,黄鹤微微惊,不过这一丝惊,很快被自信打破。白玉楼的龙尊者颔首道:“你之气势、胆魄,我很欣赏。”
下意识摆出一副高高在的姿态。
“我记得,十年前你出国远避,厨艺顶多是麟之路走到了尽头,这十年你在海外突破至龙级,太过幸运,应该在海外角落偏安,说不准夏氏还能在角落处当一个山大王,你又何必回来搅乱风云呢?”
黄鹤淡淡地道。
“我,和你之前击败的三个老家伙不同,十几年前是龙级了。”
“我知道。”夏擎回答。
“呵,看来你也做好落败的心理准备了。”黄鹤轻轻讥笑,“落败的食戟约定,你承担得起吗?这样吧,我给予你主动弃权的机会,在这里放弃离开楼麟舰,我当这次食戟从没进行过,我们以平局收场,华界也不会有任何的闲言碎语。”
“然后……”
黄鹤目光微冷下来,“退居海外吧,不要再回来,安心在东瀛界当个山大王。”
夏擎摇头,“说够了吗?”
“菜吧——”
他的回答,如此简洁。
黄鹤哂笑,“既然如此……”
在桌摆了五个小碗,持勺子,给每一个小碗盛饭。
颜刚刚一直听两人言语交锋,此时头一个拾起筷子,眉毛皱紧了,夹起一团在鹤肚煮熟的血色米粒。
在他微微一沉的目光,细碎的鹤影,在这些米粒内部浮现。
好像,每一粒米内,都囚禁了一只仙鹤。
只是一团一口的量,在筷子,赫然予人重逾千斤的异之感。颜持筷的手掌竟有轻微抖动。
“万鹤图!”
侧旁有一个低沉的声音。
兰老、李老和魏氏老者,也被筷子的饭团,紧紧吸住了眼睛。
“灯光——”
居的华界龙头突然喊。
啪!
一两秒钟后,大堂空有道光柱降临,直直落在黄鹤双手的玻璃盆。
万鹤齐舞!
刹那爆发出来的美食画面,如同踢翻了仙鹤巢穴。
“幻觉吗?”
夏羽揉着眼睛,心惊看着画面消隐。
身侧却有一阵娇喘。
朱青瘫软似的垮塌在座椅里,光洁额头遍布汗珠,小嘴巴不停地张合,气息吐出,那张精致玉颜挂满了娇羞和惊恐。在朱青的脑袋里,刚刚成千万的仙鹤张翅向她一扑而来,形成白色浪潮撕裂她衣衫的情景,好像真实发生了。她蜷缩在椅子,手臂紧紧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