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柴可夫斯基G大调钢琴奏鸣曲步入尾声,喷泉随之低落。
金属球从上至下散开,站在中央的于谦伸手摘下由金属支架托浮在空中的亚克力平板灯,这也是一种于谦喜爱的新奇发明,巴掌大小的平板卡片灯足够照亮一间小屋子,在没有光线的全封闭式金属球内,于谦通常用这种卡片灯来照明。
“逃?”
于谦低声说了个字,然后把一边嘴角往上咧,从面部肌肉的运动来看这是在笑,但从于谦冰冷的眼神中却能看出完全相反的结果。
“又让我逃?”于谦右手握拳,将指尖用力划过掌心。他感觉有点手痒,如果杨小千还站在面前,他想自己可能会忍不住走上去甩一个耳光。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气得瑟瑟发抖。”于谦怒极反笑,闭上双眼回忆过往。
在公交车上刚刚得知灾难就要降临时,杨小千第一反应就是逃,逃离远江,逃去上京,逃去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天子脚下。
在返回天堂岛遭遇萧光时,杨小千定下作战计划后给于谦留下的嘱咐是不行就逃,打不过就逃。
在圣奈尔教堂对战邪教教宗林万羽和几个变异体时,方玉身陷囹圄落入敌手,杨小千的想法仍然是逃。
直到那个名叫邓兴力的武警战士替杨小千挡了一枪,用自己的命给杨小千的心挂上一道锁,才让那个畏首畏尾怕风怯雨的少年挺起胸膛,勇敢地走到最前线,承担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责任。
自那以后,杨小千屡次亲身上阵参与战斗,从江心岛收复战到最后的新远江大决战,只要前线对战力的需求超过他个人指挥能力所能做出的贡献,杨小千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向最前线,甚至在南城门那一战中只身闯入尸海,朝着成百上千变异体发出无畏宣言。
于谦虽未亲耳听见那一声“来!杀我!”,但从他人眉飞色舞的复述中,也能体会一二。
看见杨小千逐渐变得勇敢无畏,于谦心中充满骄傲与欣慰,他认定这是自己给杨小千施加的正面影响。
在自己向杨小千学习并成长的过程中,杨小千一定也从自己身上获得了他所需要的优秀品质,这个认识让于谦倍感欣喜。
看到杨小千以让自己无法想象的毅力坚持在工作岗位上,于谦对自己来到此方世界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有了全新认识,原以为杨小千从此绝不会在面对困难时畏惧退缩,却没想到今天杨小千又留下一个“逃”字,让于谦气的牙痒又手痒。
“杨小千,你个没卵子的怂货。”于谦咬牙切齿,对着空气咒骂了一声,将液态金属流筑成一个圆台,抬腿站了上去。
逃?
于谦不会逃,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于谦将自己的安全当作最重要的事,但在真正享受过生命的美好后,于谦反而改了信条。
这辈子,不会逃。
不论是痛苦、恐惧还是死亡,都不能让于谦转身逃跑。因为于谦永远记得当年实验室里那个忍受不了痛苦于是选择自杀的怂货,他就是选择逃避的失败者。
假如他没有选择逃避,或许通过传送门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会是他,或许见识到这万千精彩的人也会是他。
每次回想起那人自尽时那个绝望且灰暗的眼神,于谦就会问自己:假如这次我逃了,我会不会像他一样错过更多精彩?
因此,明知灾难将临,于谦没有想过逃离危机四伏的远江;明知事不可为,于谦也没有想过逃离群魔乱舞的圣奈尔教堂;明知敌强我弱,于谦还是没有想过逃离已然变成血肉磨盘的国贸大厦。
直到迄今为止最为惨烈的新远江南城门大决战,面对滔滔尸海,于谦想过千种万种,就是没有想过逃!
管你强敌几何,都是当头一剑!
逃?
逃什么?
逃到哪里去?
为什么要逃?
人这一辈子,百年岁月,白驹过隙,都要拿去狼狈逃亡吗?
早晚都是要死,有什么好怕?与其在东躲西逃的过程中反复煎熬,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倒不如昂首挺胸,仗剑直行,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死在自己最光辉灿烂的时刻!
………………
门被推开时,孙一鸣正在把玩着一对玉石,欣赏一盆上好的玉玲珑,不少人都知道他是爱花之人,自然有人投其所好以名贵花卉相赠,但那些几万几十万一株的名花孙一鸣都不感兴趣,反倒是这盆自家栽种的玉玲珑让孙一鸣喜爱有加。
听见身后门开的声音,孙一鸣不悦皱眉,转过身正要训斥,一眼看清来者后惊得手上一个哆嗦,险些把手里几十万的玉狮子给摔了,老天,那可是86年缅甸总理赠给天京市长的名玉。
“议长。”
跟在于谦身边这么久,孙一鸣的涵养功夫早就修炼的炉火纯青,不动声色收起玉狮子,微微欠身,也不多问。
要是没点活络心思,怎么可能在于议长贴身管家这个位置上混的风生水起?孙一鸣转瞬间就想到于议长特意来到自己房间是有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重要事情,于是打开额头锁链开启能力。
孙一鸣的能力是制造一个隔音区域,使区域内出现的声波无法传递到区域之外,他凭着这份能力活过了最初的乱世,而后也在战场上大放光彩——虽说是辅助型能力,但精锐突击小队在进行战场突袭时若能有一个隔音结界,那么成功率将会大大提升。
“嗯,我有事交代你。”于谦走进门内,伸手递出一个酒香四溢的葫芦和一封信,信上歪七扭八丑陋至极的字迹写着四个字:方玉亲启。
孙一鸣接过葫芦和信封,不明所以,满心惊疑,于议长可从来不让人碰他的宝贝葫芦。
“你,不要带任何电子产品,亲自找到方玉,把这封信交给他……如果你敢偷看,我宰了你!”于谦说完,补了一句,“葫芦是给你的信物,方玉看到了自然会明白,不许乱用。”
“不敢。”孙一鸣再次弯腰,额头渗出冷汗,他感觉到有大事发生。
“好,你去吧。”于谦抬手,金属流覆盖双腿,并从双膝蔓延而上。
孙一鸣知道于议长一般御剑飞行,只有在进行远距离飞行时才会摆出眼前这架势,于是问道:“您要外出?我现在就去给您安排专机?”
“不用,这件事情不允许任何人知道,你也不必多问。”于谦不再多说,抬腿就往外走。
走出两步,于谦似乎想起一件事情,倏然转身,劈手夺过酒葫芦,拔了瓶塞仰头就灌。
“咕咚咕咚咕咚”
孙一鸣目瞪口呆地看着于谦将葫芦里的美酒痛饮而尽,随即发现葫芦又被塞回自己手里。
“葫芦给我收好了,有半点问题,我宰了你!”
“轰”
周身覆盖在金属之中的于谦撞破天花板,直冲云霄。
孙一鸣撑着双眼踮脚眺望,那方向似乎是……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