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糊他一脸。
大概是她面上的神色太可怕,皇甫铭赶紧后退了一步。
宁小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炼丹炉,运真火预热,然后打开盖子,将手上这盆糊糊丢了进去。
皇甫铭看得眼珠子快掉下来,指着炉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你……你……这是丹炉吧?”
“我怎么了,没见过用丹炉烤东西?”她淡淡地睥睨,力争用斜四十五度角看他。由于他个头很矮,只到她胸口高度,所以这个视角是可行的。啊,被他气一晚上了,现在这种感觉真好,“少见多怪!”
没错,她要做的甜点,就是在华夏曾经风靡宝岛的蜂蜜凹蛋糕!这种甜食虽然用材非常简单,但味道却实在好得没话说,尤其火候掌握得好,可以做出爆浆的口感当然,这款甜食的唯一秘诀就是火候,惟一可能出现的败笔也是火候,除非制作者连打蛋水准都不及格。
这小子就算吃遍山珍海味,估计也没尝过这种特别的点心吧?
她手里的确没有烤箱,但是有炼丹炉啊。操控一只丹炉炼制丹药,所要掌握的火候、时机,怎也比烤箱要难得多吧?再说烤这蛋糕其实只要记得两个数据就可以了:一百七十度、十二分钟。
制作这盘甜食,从头到尾她只用了一刻钟时间。
揭开炉盖,她将盆子取了出来。蛋糕制作很成功,有着浅褐色的表皮,不过每在空气中多停留一秒钟,它就会往内凹陷一分。
她拿手巾垫着盆子,将它塞到还在怔怔发呆的皇甫铭手里,又从厨房里找出一只银勺:“趁热舀着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就这样?”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怀里的蛋糕,像是在瞪一个怪物,“杯盘器皿呢?”
她居然要他像个下人一样。端着大盆子自己拿勺舀东西吃!虽然面前这玩意儿的确很香,但这样粗制滥造出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好吃!
“你每多说一句,它就会变凉一点哦。”她耸了耸肩膀,开始往楼上走。
“诶,等等我!”
终究还是怕他怀里的蛋糕冷得太快,她还是拉着他快步走回书房。
宁小闲重新坐回书桌后面的时候,皇甫铭刚刚舀下第一勺蛋糕,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嚼了嚼,然后不吱声地又吃下第二勺。这一勺挖得很大,碰到了蛋糕中心的爆浆,他刮了一点放进嘴里,不吭声。
她忍不住问:“味道怎样?”虽然她对自己焙出来的食物一直很自信,但看了他的反应,真不像是好吃的模样啊。
他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饿。
“还行。勉强……能凑合。”其实是很好吃,满口芳香软润,他原以为中心的部位没烤熟。哪知道精华竟在其中,并且甜度刚刚好,一点也不像他平时讨厌的甜点。又兼刚刚出炉,热乎乎地好暖心。
只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是他太饿的缘故?可是他先前明明已经说她厨艺很烂了,怎能自打嘴巴?
“别凑合了,给我吧,你还是去啃千层糕
。晚点我吩咐就近的隐流小厨房开个小灶给你。”她不疑有它,伸手招了招,皇甫铭怀里的盆子就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要离手飞向她。
他一把拽回自己怀里。急道:“凑合着吃点,就行了!我不挑食。”
他不挑谁挑?
“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芯太软。”宁小闲随口胡诌了一个。她的心的确太软了,这个时候早该把他丢出去了。她摇了摇头。索性翻开账本,也不理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深。
然后
她合上账本,第n次叹气:“你又想干嘛?”这小子搬了张锦凳,挪到书桌边上来了。话说蛋糕真的被他全吃光了,那可是好大一个盆子呢……
“这里离壁炉更近,更暖和。”他理直气壮地指了指炉中的柴禾,没话找话,“你一个人要看这么多本账册?”
她瞟了他一眼:“你知道这是账本?”
他从鼻中嗤了一口气:“何止知道,我能掐会算,这账本子让我做起来,也不比你慢多少。”对面的女子眼中露出了淡淡的嘲讽之色,她不知道这样子有多拉仇恨吗?
小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呀。宁小闲也不跟他争辩,随手在账册里找了一本丢过去:“证明给我看,你若做不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好。”他很自信地应了声,翻开账本,过了一会儿又面露难色。
她停下手中事务,笑着看他:“怎么,做不来?”
“谁说的。”他挠了挠头,“可是我没工具。你这里有算盘么?”
是了,他不过炼气期,还凝不出神念,不能像她这样在心中默算。“是我疏忽了。”她很干脆地道了个歉,从书桌下掏出一个象牙算盘来。
这世界常用的算具,分为筹算和珠算。皇甫铭拿起算盘轻轻一抖,啪啪两声,上珠下珠各归其位。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宁小闲见他动作这般熟稔,不由得也信了几分。果然这家伙翻开账册,比对着条目就开始运指如飞,左手拨珠,右手执笔,行云流水般开始核起账目来。
一时之间,这书房中只有柴禾被火烘烤的轻微爆裂声,以及拨动算盘珠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宁小闲笑着摇了摇头,也埋头忙了起来。
三刻钟之后,皇甫铭将账本她面前一推:“做好了。”
这么快?她拿过来翻到第一页,从第一条目开始检查,面上神色淡然,心底却是暗暗吃惊。这账本当中的水分很大,假账共计七十六笔,居然都被他一条不落地抓了出来,用红笔圈起,又在旁边小字标注了进价虚高、卖价偏低、条目类别不清等问题,果然十分专业呢。
让她尤其注意的,是皇甫铭的字迹。古语有云,观字如其人。本世界富家子弟从六岁开始执笔,练到十二、三岁,笔迹基本就定型了
。皇甫铭的字迹的确好看,虽然不藏锋芒,却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奇岈峻峭,反而微微有些圆润之意,尾笔细腻,竟显出是个心思绵密之人,与他的外在表现简直不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账册。眼前的男孩紧张地看着她,像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怎样,可有错漏?”
她微笑道:“无一错漏,你做得很好。”
皇甫铭的脸色顿时兴奋得一红,旋即又轻咳一声道:“区区小事耳,怎能难得倒我?”
“那你再多帮我办几件小事吧。”她将旁边三本账册一推,“这也归你了。”
“小意思。”他抬手接了过来,又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你怎会学这珠算之术?”他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啊,镜海王居然让儿子学这个?
“珠算之术可炼心志,我爹都专门请师傅来教习。”皇甫铭呶嘴道,“从三岁起,我要学的东西就很多。琴棋书画,射御书数,不过是最基本的。”
莫非镜海王也是个崇尚学习要从娃娃抓起的虎爹?这孩子看着外表光鲜,也没享受过几天快乐的童年生活吧?
她突然抬头看向壁炉,微眯了眯眼。
“怎么了?”
宁小闲淡淡道:“没什么,快下雨了,而且雨还不小。”
“你怎么知道?”他曾听说高阶修士有天人感应之力。
“火苗很苍白,烟道里还有炉灰掉下来。”
“……好吧。”他埋头忙碌,没看到宁小闲若有所思的神情。
窗外微风吹过,拂乱了前面的账本,皇甫铭本能地伸手按住了,风儿正好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上头有几个墨渍始干的清秀小字:“宁小闲审”。
宁小闲,这是她的本名?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他心中似有一道电光闪过。
是了,他入宗之后,听师兄弟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权师兄的情史。权师兄也很奇怪,每次被他问起心上人,总是笑得很温和,但从来也不提她的姓名。听说他先是爱上了一个无法修仙的凡人女子,差点被心魔坠了修为。掌门师叔大怒,本想除去那女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转变态度,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可是权师兄至今也是孓然一身,那个传说中的凡人女子始终不在他身边,他却拒绝其他女子的示爱。
就是她么?她姓宁,又认识权师兄,还作第二人想么?可她原本不是与修仙无缘的凡人么,又怎会在隐流,怎会拥有了这样高深的修为,还隐隐拥有了这样的权力?
真是,有趣呢。爹爹说过,他教给自己的最重要一课,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因”。所以这里面,一定藏着好玩的故事。
皇甫铭垂下眼眸,掩饰里面闪动的光芒,认真地盯着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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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巨大的雷声滚滚而过,将皇甫铭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