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人是从烟花之地钻出来的,她就觉得这家伙脏得很,有意同他保持距离。结果神魔狱里的穷奇失望道:“原来白虎大人也没去找女人啊?”
他没去?宁小闲怔了怔,轻轻嗅了两下,他身上干净得很,果然没有闻到红倌坊里特有的浓浓脂粉味儿。话说,穷奇失望个什么劲儿?那么这一晚上,白虎忙活什么去了?
她这动作虽小,大口吃面的白虎却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罢了,人人都有秘密,何况是这活了好几万年的老怪物?
饭后,她找了个僻静无人之处,把白虎丢进神魔狱和长天侃大山去了。这哥俩儿三万年不见,她相信没了她在场,两人有的是话题可以聊。至于她嘛,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城西伍府丢了个三公子,全府上下从伍老爷到扫地的小厮,都没人将这个当回事。理由也很简单,伍三爷经常招朋引客、夜不归宿,家里人还以为他现在正陷在哪个温柔乡里不曾出来呢,自然不会着急。只有守门的老头子依稀记得三少昨晚回来之后就没再出过门,不过他年纪也很大了,只以为自己昨晚又睡糊涂了。
天刚亮不久,伍老爷在七姨娘房中醒来,丫鬟忙不迭地上前服侍洗漱更衣。他连揩了好几把油,把小妮子整得满面通红,才神清气爽地走进了书房。
他才端起案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冷不防边上有人笑道:“伍老爷好惬意。”
这大清早的,书房里居然有人!他吓得手一抖,杯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全府里人都知道,伍老爷的书房闲人不得靠近。所以能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的,多半来者不善。
“谁!”他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然后才看到书房角落里站着一个少女,正信手从书架上取书观看,不知道他刚进书房时为什么没留意到她。这女子站在巨大的书架前显得娇小且脆弱,他却无端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伍老爷其实可以不必喊得这般大声。”她笑吟吟道,“我布下了结界。你就是喊破嗓子。周围的下人也只会当作您老人家正在书房中静读。”
结界?这女子是修士。伍老爷上身微欠,腰部悄悄后靠,面上却惶恐道:“上仙驾到
。可有小老儿效劳之处?”
宁小闲微微一哂:“伍老爷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别去掏摸博古架上的机关,就算是帮了我大忙啦。”整间书房都在她的神识笼罩之下,伍老爷背后的小动作也瞒不过她。
伍老爷面色一僵,手上掏摸的速度却加快了。还没按下机关钮呢,他就觉得眼前一花。女子已经迫近身前,右手手指上传来了冰冷的触感。
换了其他妖怪或修士,或许已经顺手削断了他的指骨。宁小闲心善,只用獠牙刀背抵住了他的手指而已。饶是如此。他也惊得面色发白,再也不敢有异动了。
她轻轻将伍老爷的爪子拨离机关,沉吟道:“你明知我是修仙之人。还敢有恃无恐地来按这开关,莫非这是能放出警讯通知拜火谷的机关?”她一说出“拜火谷”三个字。伍老爷的瞳孔就一缩,只听她接下去道,“不对。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这机关里还有能够对付修士的东西?”
伍老爷不敢说话。
宁小闲道:“将你交予拜火谷的东西,拿给我看。”
伍老爷大惊,抬头道:“上仙,我不认得什么拜火谷啊!”
“是么?那为什么你刚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跳加快了两拍,背上还沁出了汗?”
他呐呐道:“那是因为……因为……”
她取出獠牙:“时间宝贵。这样吧,我倒数五个数,你若不去打开暗格,我就剁你一根手指。然后再倒数五个数,再剁一根手指。若是伍老爷足够硬气,大概可以撑到我剁完你的脚指来充数。”
从巨猿那里得到的线索不多,她才打算从伍老爷这里入手碰碰运气。看来,伍老爷当真和拜火谷保持联系。
她抚了抚下巴,露出了在伍老爷看来赛过恶魔的微笑:“我想想,先从哪个手指剁起呢?右手食指怎么样?”
伍老爷很明显不是个硬气的人,所以当宁小闲将獠牙架在他保养得比女人还白晰的手指上,并且倒数到三的时候,他就很干脆地从了。
他走到宁小闲刚才靠着的那堵书柜前,伸手在第二排架子上敲了长短不一的三记响声,然后又转动了一只虎形纸镇,这堵书柜就无声无息地自中间分开,滑向两侧,露出墙上的一扇小门。
他站在前头,所以没看到宁小闲惊讶的目光。这扇小门在她看来太熟悉了,这简直便是后世的保险箱门,只不过上头的机关不同于保险箱的数字密码锁而已。小门用不知名的金属制成,左下角有个小小的古篆“千”字。这个记号,她昨晚刚看到过。
长天道:“和灵猿手里的撼神雷一样,这东西也是千金堂制作的。”
越来越有趣了。千金堂的东西稀少又昂贵,在修仙者当中都是炙手可热,怎会平白出现在凡人家中?“打开它。”她低声吩咐道,同时悄悄避开正面,往右侧略靠过去。
伍老爷在门上的机关里一阵鼓捣,又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看来是不愿她瞅见其中的奥秘。可惜他不知道,在神念笼罩下,一切无所遁形。
咔嗒一声,门开了。还没等她开口,伍老爷状似不经意地微一侧身,一支袖里箭从小门内疾射而出,嗤地一声钉在对面的墙上。这小箭飞行时,她闻到了淡淡的腥气,显然箭尖上涂了剧毒,并且这种毒极可能对修士也能生效
。
伍老爷轻轻地“啊”了一声,赶紧回头来看,见到她好端端地立在当场,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却哭丧着脸道:“上仙勿怪,这护宝匣里的机关当真是我不小心触动的!”
宁小闲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原谅你。话说,你可比你儿子有胆色多了。”
他儿子怎么了?伍老爷终于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宁小闲朝他摆了摆手,他就不能动弹了,喉肌更是僵硬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里却满是哀求之意。
她却是不耐烦这老头子跟她玩心眼儿了,上前拉开了护宝匣门,将里面的东西挨个儿拿出来翻阅。
首先是几叠厚厚的银票,还有金叶子、大锭银块和珠宝首饰,总面值大概在一百多万两,看来伍家的生意做得不小。她现在眼界高了,这点儿钱看不上,只将这些都放在一边,去看下一件东西。
第二件东西是一份账本,上头记载的全是某年月日,伍府向官员行贿、请酒的记录。官商勾结恒古便有,她也没甚兴趣。
接下来是一份小册子,用小楷工整地书写。她随手翻看了几页,面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就收了起来,再往后看,却是越来越心惊了。
这份册子,竟然是相当完整的一份情报,下至本州内的州、郡、府人事变动安排,上至统治本州的宗派动静,都有详细记录。要知道,这个州可是归奉天府所管!情报中甚至记载了汨罗身边的亲信最近曾在哪些地方出没的消息。
她蹙起了眉。拜火谷的领地远在数千里之外,它偷偷让本州的凡人调查奉天府的动静做甚?再说,汨罗本身就是个情报头子,反侦察能力强大,无论是谁要调查奉天府,这都是件极危险之事。
可惜她没看到汨罗在凡人身上种下来的应声蛊,否则她就会知道,这世上消息最灵通的乃是数量庞大无比的凡人。只要修仙者与凡人接触,许多秘密便无所遁形。拜火谷也只不过是请这里的凡人地头蛇来帮忙而已。
护宝匣里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根比牙签粗不了多少的纤细石条,长度不到半指,夹在一堆文书当中。若不是她眼力好,险些便漏了过去。
可是当她拿起这根石条的时候,体内突然一热,竟是噬魂针传出了极度兴奋之意。
噬魂针是件闷骚的宝物,能令它激动不已的,也必定是件宝物。她问伍老爷:“这是什么?”
伍老爷立刻就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赶紧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是祖传下来的东西,用途不明,原本供在我家的祠堂里。前年祠堂遭了大火之后,我怕这东西个头太小弄丢了,才挪到护宝匣里面。”
他面上有颓然之色。那份情报册子被这女修看到了,他就完全陷入了被动。宁小闲明白他心里所想,笑道:“我看你护宝匣里还放了不少金银细软。看来你也没打算给拜火谷效忠到底啊。是不是打算一有风吹草动就卷款而逃?”只有时刻准备逃走的人,才会备好这些硬通货方便路上使用。
伍老爷沉默不语。宁小闲叹道:“你太天真了。拜火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全身而退。你刚才偷偷摸摸想按下的机关,以前可试过它的威力?”
伍老爷摇头:“不曾。拜火谷的大仙们说,这东西只能使用一次就失灵了,让我无事时千万不要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