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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乡里来?

难道……乌谬压下火气问她:“你睡醒之前,可记得自己在哪?”

她嗫嚅两声,好像有些犹豫。

“说!”乌谬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修长的手指如虎钳,按得她疼痛不堪,眼角泪水长流。

她只得艰难地张嘴:“我,我昨天还在部落里,爹爹安排了我的婚事,我不肯,就、就求哥哥带我走!我们把行囊都收拾好了……然后我就睡着了,好像睡了很久很久,醒来就在这里了!”她抽噎一声,“哥哥也刚刚醒来,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那里有两张房契,上面都写着我们的名字。”

乌谬进来之后没有分神关注别物,这时微一侧首,果然望见榻上有两张房契,上面都署着重溪和重泯的名字。

“……所以这个房子大概归我们所有吧?但我们真不知道它怎么来的,我们怎么会变成房子的主人!”她急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里没别的值钱东西,你要房契就拿走吧,不要伤我哥哥!”说到最后语声含悲,又转眼珠去看重泯,见他动了一下这才放心。

乌谬冷笑一声:“我怎知道你有没有骗我?重溪一向最狡猾了,不是么?”

重溪一脸茫然:“你,你说什么?”

乌谬低头凑近,两人面庞几乎贴在一起。重溪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天字第一号美男子离得这样近,脸噌噌噌红了,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他按住了气管缺氧导致,眼神却有些涣散。

乌谬却在细细端详她的眼睛。

重溪那丫头千灵百巧,惯会骗人,他怎知这一回不是她故布疑阵要将他骗过去?

眼前这个“重溪”,虽然面貌、身材,甚至体感温度都与先前那个完全一样,眼中更是盈满泪珠,偏偏她的眼神却没了那样灵动而润泽的光彩。

眼神骗不了人。

那个玉先生一心想挖到自己麾下效力、那个乌谬派出去寻找孤木部落真相的重溪,尽管面貌平平却生得一双好眼。只看那双似乎装进了半壁山水锦锈的眼儿,就知道她心生七窍,玲珑剔透。

可是他面前的这个重溪目光微浊,竟和一般蛮人姑娘没什么两样。她的眼里有恐惧、有迷茫,甚至他还从中看到了一点点偷偷摸摸的爱慕,那是几乎所有女性望着他都难免的情愫。

然而“那个”重溪没有。

“那个”重溪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唔,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花心的萝卜”。她从来避他唯恐不及,从来喜欢的只有重泯。

重泯!

他蓦地转头,去看外面挣扎着要站起来的男人。

自己不是对方一合之敌,心爱的妹妹又被人掐在手里,重泯眼中露出焦急的光,喘息道:“放她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乌谬神念从他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皱起好看的长眉:重泯的修为不弱,但也仅止于不弱而已,与那个守卫王廷的银刀卫“重泯”截然不同,无论是武力还是气势,两人均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不仅重溪是假的,连入宫值守的重泯都是冒牌的?

若在三个月前有人跟他说起这个荒谬的故事,或许还能博他一乐。可是现在,他笑不出来。

他一手捏着重溪的脖子,忽然凑近木桌,从房契底下翻出来一张纸笺。

上面写着四个字:

后会有期。

白纸,黑字。

字迹很工整也很眼熟,他一眼认出那是重溪的字。她写给他审阅的文书,通篇都是这样娟秀的字。

这张纸笺用一块红色的令符压住,晚风从墙上的破洞钻进来,吹得它轻轻晃动。

这块令符是他的,是重溪去帷幄楼查找资料之前,亲手从他手里接过来的。

显然这张纸笺也是留给他的,她知道他会查到这里来。

乌谬望着这张纸笺,俊面更加阴鸷,忽然垂首凑近重溪脖颈,轻轻嗅了一下。

这动作看起来像极了登徒子轻薄少女,乌谬脸上却露出说不尽的失望之色。

从前她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每天不尽相同,却都令人心生愉悦。娜仁说过,她擅于调香。

可是重溪的体息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与先前那种静雅芬芳的气味截然不同。

只要是伪装,就不可能天衣无缝,总会有边边角角、难以顾全的细节露出马脚。

除非……

除非这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在她抵达王都之前,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重溪是什么模样,才会被她蒙蔽。如今她功成身退,才把真正的重溪推到台前。

而他连自己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子、是何等修为都不知道。

他要寻觅的,是个没有面孔的鬼魂,是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功潜藏了两个多月的隐形人。

现在她褪去了“重溪”的身份和伪装,重新潜伏在王都一千多万平民当中,他要采取什么手段,才能将她的真身给逼出来?

怎么想,这都是大海捞针!

乌谬缓缓松手,重溪捂着脖子大口吸气,而后奔去搀扶重泯了。

王都的治安还是很不错的,先前他震碎青苗巷民宅的大门,这会儿城防巡卫已经急匆匆赶来喝道:“谁在里面!”

乌谬漠然望了他一眼,顺手指了指重溪:“将这两人收押。”

他的倾城之姿就是最好的金字招牌,城防巡卫怎会不认得,这时就悚然应了声“是”,赶紧上来拿人。

乌谬大袖一拂,从桌上卷走了字笺和信物。

“重溪”虽然走得洒脱,却不是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的。首先,像她这等天资和才智的人,绝非无名之辈;天外世界有多少个女性强人,其中又有多少个是性情飞扬跳脱的?他和“重溪”也相处了两月有余,深知人的本性不会轻易改变。这般查起来虽然艰难,却不是漫无目的。

其次,她和冒牌的“重泯”关系非同一般,举止亲密,显然是一对璧人。如今细想重泯,大概这人完全敛了锋芒,才混得那般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