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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将军曾对二山说,你哥哥的身手以一敌百不在话下。可眼下,他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妻儿在侧,来的几十人都是个中高手,来势汹汹刀光剑影,凌朝风顾此失彼,很快就落了下风。

小晚只觉得昏天黑地,她紧紧抱着霈儿,被丈夫拽来拽去,根本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攻击,他们一路追杀,他们一路后退,不知不觉,竟是被逼到了悬崖边。

打斗中,对方已损了十几人,凌朝风的胳膊也受了伤,他是从敌人手里夺下的长剑,此刻剑锋带血,将妻儿护在身后,满身杀气。

“是谁派你们来的?”凌朝风目光冰冷,心中已是了然。

“你应该很明白。”

“要杀我灭口?”

“你去黄泉路上想吧。”来者大声呵斥,指挥众人一拥而上,便是斗不过凌朝风,也要将他们逼得坠崖身亡。

凌朝风托起妻儿纵身越开,三人滚到一边,凌朝风受伤的胳膊支撑不住,失手将小晚摔在了地上,小晚一摔,手一松,霈儿滚了出去。

眼看着儿子滚向悬崖,小晚惊声大喊,扑了上来,那边的人见势便挥剑刺向小晚的背心,凌朝风一跃而起,挡在妻子身后,长剑刺入他的腹部。

“相公……”

远处,马儿嘶鸣,有人策马闯来,扬起马蹄,将一些人踢开,高大的身影从马背跃下,与那些人展开厮杀。

“朝风,朝风……”小晚跪在凌朝风身边,他肚子上有个大窟窿,鲜血不断地流出来,她疯了似的脱下一件件衣裳想要堵住它,可是衣裳很快就鲜血浸透,丈夫大口地吐出鲜血,脸色越来越苍白。

“你不要有事,凌朝风,你不可以有事。”小晚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擦去眼泪,她怕自己被眼泪模糊,看不清丈夫的脸,凌朝风躺在地上,鲜血从腹中流出,从口中喷出,不能言语。

“谁来救救我丈夫,谁来救救他……”小晚大声哭喊着,忽然一个激灵,拽过儿子,使劲朝他屁股上打使劲掐他,逼着儿子哭,逼着儿子用眼泪来救他的父亲。

霈儿吃痛,嚎啕大哭,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可宛若当初对凌朝风不灵验的玉指环一般,儿子的泪水能将小晚的伤口痊愈,却无法止住凌朝风的鲜血。

那边打了十几个回合,剩下的人似乎认出了卫腾飞,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迅速退散。

卫腾飞本要去追,可是听见小晚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赶了回来。

只见凌朝风躺在地上,满身是血,卫腾飞似乎明白了什么,紧紧握拳,几乎将骨头捏碎。

“晚晚……”凌朝风吃力地抬起手,捧起妻子被鲜血染红的脸颊,他明白自己大限已到,是最后一眼,最后一句话。

“相公,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救你……”小晚泣不成声,死死堵着凌朝风的伤口,可鲜血怎么也止不住。

“晚晚,下辈子,要在河边等我。”凌朝风口中吐血,吃力地说,“对不起,今生我要先走一步了。”

“你不要走,你不要下我,朝风你不要丢下我……”小晚顾不得再堵着丈夫的伤口,哆嗦着将他的身体抱起来,“我不能没有你,朝风,你不要丢下我……”

“我不喜欢你哭,晚晚,不要哭……”凌朝风抬眼,看见了卫腾飞站在那里,他身上也染了血,他刚才也杀了人。

凌朝风无力再追究,到底是卫腾飞带来的人,还是那些人跟着卫腾飞而来,但是他知道,这个男人,会代替他照顾妻子。

“相公,你不要死。”小晚捧着他的脸,她眼里根本看不见其他人。

“晚晚,下辈子,记得在河边等……”

“相公!相公!”

凌朝风的手缓缓落下了,合上双眼,永远也不会睁开。

“朝风,凌朝风你醒醒,你不要丢下我……”

小晚的哭声,回荡在山间,山禽走兽都仿佛受到震颤,四周的春意顿时变得黯淡,仿佛天塌了。

“小晚,小晚。”卫腾飞走过来,摸了摸凌朝风的鼻息,哀痛地告诉她,“他死了。”

小晚满脸是血,痴痴地怔怔地抱着她的丈夫,目光呆滞地看着卫腾飞,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卫将军,是你带来的人?”

卫腾飞大骇:“不是,小晚,我是一个人来的。”

却是此刻,跟随卫腾飞的七八个士兵也追到了这里,见将军在此,纷纷赶上来。

小晚凄凉地看他们一眼,又看卫腾飞:“卫将军,你把我也杀了吧。”

卫腾飞连连摇头:“小晚,不是我,不是我带来的人。”

小晚厉声哭吼:“卫腾飞,你把我也杀了吧!”

忽然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叫人睁不开眼睛。

卫腾飞不由分说,将小晚和她的儿子扛起来,命手下抬起凌朝风的尸首,这里挨着悬崖,十分危险,他真怕小晚下一刻,就纵身而下。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后抱着女儿在太液池边喂鱼,太液池上刮过一阵风,不知是飞沙入眼,还是别的缘故,似烟无端端地落泪了。

心里很伤痛,说不出的难受,渐渐地抽泣起来,怀里的女儿见她哭,也跟着一起哭,她抱着襁褓,一面止不住泪水,一面哄着女儿叫她别哭。

“娘娘,您怎么了?”嬷嬷宫女们,都十分担心,纷纷围上来。

“我也不知道。”似烟擦掉眼泪,无奈地说,“突然就想哭了。”

边上的宫女说:“娘娘,皇上来了。”

似烟慌忙擦去泪水,待皇帝走近,还是看见她泛红湿润的双眼,和脸上花了的脂粉,自然要问:“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似烟摇头,“突然就想哭,心里特别悲伤,不知为了什么悲伤。”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落下泪。

项润无奈,将她拥入怀中:“是不是想你哥哥,是不是想念家乡了?朕已经派人去接卫腾飞,他很快就会来看你。”

卫似烟伏在他胸前,虽然心中很安慰,可她明白,不是思念哥哥,也不是想念家乡,到底为什么哭,仿佛是至亲至爱的人正在悲伤。

日落黄昏,彪叔和张婶在岸边张望,凌朝风带着小晚和霈儿出去,怎么这么晚也不回来,虽然凌朝风确认了朝廷没有下通缉令追捕他,可她也一直叮嘱他们,外出要小心。

“来了。”彪叔说,指着远处缓缓飘来的小舟。

可是,小舟所到之处,清澈的河水被染了颜色,近一些再近一些,便赫然见小晚浑身是血,霈儿坐在一边,而凌朝风躺在船上一动不动。

“出什么事了?”张婶浑身紧绷,用力抓住了丈夫的手。

在小晚的身后,还有一艘船,船上有四五个人,为首的负手站在船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晚,彪叔眯着眼睛看,念道:“卫将军?”

小晚靠岸,彪叔和张婶冲过来,见凌朝风满身是血,毫无生气地躺在船里,而小晚目光晦暗,似乎根本看不见他们,只是去拖动丈夫的身体,口中说着:“相公,我们到家了。”

“朝风!”张婶哭出声,她已经明白了,这孩子死了。

她亲眼看着从少年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的孩子,死了。

“朝风……”

山谷里,回荡着哭声喊声,就在几天前,这里还是世外桃源,还充满着欢声笑语,转眼间,天崩地裂。

跟来的卫腾飞,不受任何人欢迎,他想让手下的人,为凌朝风收拾,被小晚拿着扫把逼出门外,她将房门关起,不让任何人进去,也不见任何人。

哭晕的张婶渐渐冷静,朝卫腾飞走来,长者锐利的目光,逼得卫腾飞心中发虚,他道:“不是我带来的人。”

张婶道:“不是你,那是谁?”

卫腾飞的手下,已经去查验了那些被杀死的刺客,在他们身上,找不到从属任何人的标记,那么这样的人,就必定是皇帝的人。

世人或许不知道,但卫腾飞好歹是个军人,他很明白,从太上皇到当今皇帝,手中都有一支顶尖杀手组成的秘密组织。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杀人如麻,不问是非对错,只杀皇帝要他们杀的人。

此刻,张婶声音沙哑地问:“是皇帝吗?”

卫腾飞紧紧握着拳头:“若是皇帝,我只能说,怪凌朝风知道太多朝廷机密。”

张婶嗤笑:“可真是个好皇帝……他们两个,生了个什么东西。”

卫腾飞不知张婶与太上皇夫妻的前仇旧恨,这话自然听得奇怪,而他眼下更在乎小晚,担心小晚会追随凌朝风而去。

屋子里偶尔有动静传来,但没有哭声,他很担心地看着,兀自喃喃:“她会不会想不开?”

天渐渐黑了,屋子里,满地血染的衣衫,小晚已经为凌朝风收拾干净,为他穿上整齐的衣裳,她自己也收拾好了,她不想让相公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小晚坐在床边,用梳子为丈夫梳头,眼泪毫无知觉地落下来,可她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

她说着:“二山还没考状元,还没做大官,还没有迎娶孟姑娘。素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若是生个女儿,就给我们做儿媳妇。相公,我们走的时候,客栈里还有些账没清对不对,别人欠我们的,就算了,我们在别处记的账,一定要还了才好。”

为凌朝风梳完头发,她轻轻伏在丈夫胸前,在泪光中努力扯起笑容:“相公身上暖暖的,好舒服。”

万箭穿心的痛,生不如死的痛,任何皮肉之苦都无法比拟的痛,穆小晚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活着的意义,她的天塌了。

“晚晚,晚晚,晚晚……”

凌朝风连声惊呼,霍然睁开双眼,眼前烟雾袅袅,轻纱飘逸。

他坐起身,身下是白玉床,四周的一切,皆是雕栏玉砌。

只见一位妇人,托着宝瓶徐徐而来,他们四目相对,凌朝风脑中飞转,一世又一世的记忆复苏,他的心猛然一颤,脱口而出:“母后?”

“嘲风,你醒了?”妇人满头乌发,面容姣好,可上一次凌朝风见到她时,她白发苍苍,哀求恶霸放了她的儿媳妇。

“母后,原来是您给小晚玉指环?”凌朝风站起来,冲向母亲,“是您?”

话音才落,数位男子从门外涌入,忽见他醒来,都纷纷道:“可算是醒了,你的魂魄,竟是缠恋人间,怎么都叫不回来。”

另一个道:“三弟,我们为了你,被母后逼着为你四处奔走,可你还是逃不过宿命。这下完了,你乖乖去蹲大殿,一千年后,我们再去接你。”

妇人怒道:“闭嘴,你们都退下,我和嘲风有话说。”

众人耸了耸肩,上前拍了拍凌朝风的背脊,变一阵风地消失了。

追着兄弟们走到门前,看着烟波飘袅的仙境,凌朝风所有的记忆复苏了。

龙生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他是行三的嘲风,是龙族最尊贵的皇子之一。

然而五百年前,追捕妖魔时,误伤凡人,被贬九世轮回,要为天下做尽好事,才能回到天界。

这一世,正是他的第九世,若是圆满,便能顺利归位。

妇人便是凌朝风的母亲,龙族的龙后,她算到这一世,儿子不得圆满,会再次犯下杀戒,最终不得归位,会被便去凡间帝王的宫殿做镇殿神兽,于是想尽办法想要为他周全,可惜……

“我将心口的鳞片,幻作玉指环,交给穆小晚,本想将你所有的戾气转在她身上。”龙母无奈地一笑,带着儿子来到天镜前。

镜子里可以看见,小晚正在燃起熊熊大火,要将故去的丈夫火化。

龙母道:“她许的每个心愿,都是你的哥哥弟弟们在为你奔走,可结果,还是被她搞砸了,她是你的孽啊。儿子,明日,你就要去凡间的皇宫,为人间的君王,镇守宫殿,一千年后,才能归来。”

凌朝风怔怔地看着天镜,看着小晚,仿佛触手可及,却相隔万里,他道:“晚晚,接下来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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