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是蔚蓝的天空，李毅站在高台上看着井然有序的安民区，对于马何文这些日子的工作十分的满意。
如今保定府的灾民已经大都被辅国社给聚拢在安民区，他们白日不然就是修建草棚，或者开垦周围的黄天，有时候大户修建作坊的人手不足，也会派些人带着灾民去帮忙。
无论如何，人只有有事情做才能安分下来，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要提供更多的工作，不然闲散的时间多了，止不住就会惹是生非。
马何文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灾民，有些担忧的道：“公子，这些时日钱粮花费可是不小，若是照此以往，怕是只能支撑一个月。”
李毅闻言点点头，道：“如今赈济的灾民有多少人？”
马何文毫不犹豫的道：“根据计算已经有十三万五千三百七十六人，分散在各个安民区里，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有万石，换成任何势力都没有能够支撑这般消耗的。”
这个灾民的数字确实不小，要是真正依靠保定府官府来赈灾，怕是连三分之一都无法养活。李毅现在之所以能够赈济这些灾民，靠的就是安新的储备还有之前售卖技术的收入。
坐吃山空的道理李毅明白，可是马何文还是止不住的提醒，他想了想，轻声道：“要不了多久洪水就会退去，按照百姓的性子，到时候怕是有不少人要走。”
马何文摇着头说：“公子，你这么说就是太想当然了。要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可是秋天，百姓们的庄稼被这番洪水全都毁了，回去就要交税赋，就算被免了税赋没有钱粮也会饿死，这些灾民哪里会回去。就算是要回去，怕是也要等到明年开春，但是我们的钱粮根本支撑不到那个时候。”
这是实际情况，管着账本的马何文比李毅更加了解辅国社账目的进出。
这到明年开春还有好几个月，要是灾民不走，辅国社必须要准备二十万石的粮食才够，还不包括其他的费用。这可是要了老命了。
旁边的孙耀文气愤地说道：“此次河南决堤，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官府却是不闻不问，皆是靠我等一己之力支撑。如今辅国社为了赈济灾民已经一穷二白，这官府再不有所动作，怕是要饿死多少人啊。”
“公子，耀文兄说得对，这般下去我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钱粮，也是时候让官府出手了。”马何文也是开口劝道。
李毅当然知道他们的担忧，只得道：“赈济灾民乃是大事，怕是那些一毛不拔的大户都比官府要仁慈的多。现在朝堂混乱，国库空虚，朝廷根本不想将银子拿出来安抚这些无足轻重的流民，我们若是将其叫到朝廷手里，怕是不比断了钱粮好多少。”
孙耀文走南闯北见识多了，有些不信的道：“官府赈灾我也见过，虽然都是一些稀粥汤水，却也能够顶上一点用。公子这般说，是不是有些偏差？”
李毅听了摇头道：“这次北上京师的时候，我在沿途的官兵嘴里听到死人岭一词，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孙耀文答道：“听起来倒像是地名。”
李毅点点头，“如今官兵将灾民皆是封堵在保定府中，但是一些越过地界的流民灾民却是被官兵到处抓捕，一旦抓到之后就会全都关到死人岭，然后任其自生自灭，导致尸横遍野，所以当地的山岭才被称为死人岭。”
“竟有此事？官府如何能够如此对待百姓，这般行径与猪狗有何不同？”孙耀文平日里最是沉稳，但是听到官兵竟然如此对待流民，震惊之余只觉得满胸愤怒。
“谁能想到官府竟然能视流民如猪狗，为了避免他们聚集京城，竟然使出这般手段让其自生自灭？此事若是被宣讲出去，朱家的天下怕是将要民心尽失。”马何文也是语气低沉的道。
“不会有人到处宣讲的。京城官兵之所以敢这般对待灾民，就是因为满朝文武大臣、富商勋贵不愿意灾民涌入，坏了京城的繁华安定。只要他们闭口不谈，那些种地做活的平头百姓又有几分能力，若是我没有路过得知，怕是也想不到会这样。”
大明开国两百多年从未有过如此频繁的天灾，怕是崇祯皇帝也远远没有预料到天灾如此严重。李毅这次去往京城，得知赈灾银两已经发放，只是国库空虚只是象征性的发了几万两，经过层层克扣，最后怕是有十分之一能够用在灾民身上就是奇迹。
国之赈灾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贪腐严重，官府肆意妄为，若是不改变这一现状，就算花上再多的银子都是白搭。这也就是李毅为什么在昨日对策，极力推崇法制的原因。
“这样看来，我们想要官府接手灾民怕是不行了。保定府本就没有多少钱粮，必须要依靠朝廷，而根据李文升说的，朝臣们现在连我们辅国社的赈灾事宜都不认可，反而要调查我们这般做是不是有所图谋，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钱粮赈济紫爱民。”马何文摇摇头，满脸苦笑的对李毅说道：“看来我们不仅不能指望官府，还要提防他们继续耍手段。”
之前司马林宗明来安民区巡视，手下突然发难袭击李毅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整个保定府谁都知道朝廷里有人要对付李毅，他们还想要让官府出手接济灾民，想来也就没有多少希望。
“又有人要对我们动手了吗？也罢，他们怕是早就按耐不住，及早出手我们也好快些解决，不然总是提防他们那些黑手也是辛苦。李文升有没有说到底什么情况，这次是张横还是其他人，上次军士袭击我的事情有了结果了吗？”李毅问道。
“那件事本就是官府所谓，怎么可能调查出来结果。但是徐才厚来过一次，说是那些人那是边军的人，而且是辽东的边军，不知受什么人指使要铲除公子。这倒是奇怪了，我们什么时候得罪过辽东的那帮军汉，连他们也要对我们动手？”孙耀文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说道辽东，李毅也想起来当日围杀自己的那些悍勇军汉，一个个都是悍不畏死，十分勇武。但是最后时刻剩下的一人放过了自己，还说出自己乃是关宁军的敢战士。
要知道敢战士乃是军中的绝对精锐，每一个都是无比宝贵的，能够调动他们的人一定是军中之人，而李毅根本就没有的罪过什么军中之人，很显然，这其中定是有着什么古怪。
“说是辽东的军汉，但是其中怕是没有那般简单，他们拿钱卖命，说不定乃是被人雇佣，这都是说不明白。但是当时林宗明说过其接到的命令是想办法控制辅国社，如今我们掌控着十多万的灾民，他们不会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的，只能耍这些卑鄙的手段，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有一条活路的！”李毅脸上满是压抑的冷厉，他看了一眼马何文低声说道，“你和岳步凡去联络一番，这次我们怕是有了不小的麻烦。”
联系太行悍匪岳步凡？马何文心脏微微一震，急忙道：“公子莫不是想要将这伙灾民安顿在太行山？”
李毅点点头，道：“就像你说的，我们根本养不活这些灾民。要想让他们成功熬过这个冬天，就必须要有个安身之所，我们辅国社还有安新定夺容纳四五万人，剩余的七八万就必须找到一个能够过冬的地方。”
听着李毅的说法，马何文吓了一跳，他原本还担心灾民到了明年才能回去，但是现在听公子的说法，好像是要将这些流民全都掌握在手中。十三万的流民其中大半都是壮丁，若不是图谋不轨，谁人会养活这般多的灾民？想到这里，马何文心中一震，不由有些恐惧。
难道公子要造反？
不管怎么样，大明如今还是天下正统，就算公子再雄才大略都不可能成功，而到时候包括自己则只有死路一条，他哆嗦着手问道：“公子，这些灾民分散开来，虽然人多力量大但是却空耗粮食，我等要赈济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赈济到能够自食其力为止。太行山虽然乃是山地，却是有着大片的农田果林，只不过因为缺乏工具粮种才没有种植，只要将灾民迁移一部分过去，我们再提供农具钱粮，自然就会开垦出来。剩余的灾民则要分别进去各个作坊，补充安新人口，这都是办法。无论如何，还是尽量安顿妥当，化灾民为当地百姓，从事生产，定居保定。“
李毅并没有什么造反的想法，在他看来接下来流寇四起，将会在河南、山西、山西等地燃起遍地的战火。这些灾民回去将会面临家破人亡的境地，而自己又没有抢粮支撑他们一直度过难关，所以不如直接在自己掌握的地盘上开垦家园，就算河南、山西、陕西等地的灾民再蜂拥而至的时候，也能有安居之所，避开战乱，休养生息。
这个意思马何文当然听出来了，明白李毅并不是收买人心想要造反，他的脸色立刻轻松起来。
“若是如此，倒是能够趁着人手充足的时候修筑大批的山寨，开垦更多的荒地。就算近年赈济灾民花费良多，明年这些开垦的田地，建设的山寨有了收获，也能多少弥补一点。”
“既然如此，你就抓紧筛选灾民。将良善勤劳的人家迁往太行山和安新，展开新一轮的建设，尽量能够开辟出一个个定居点。”李毅认真交代地说道。
“这件事倒是可惜，就是在下还是担心朝廷那里还会不会耍其他的手段，让我们能够撑过这一劫。”马何文想了想又问李毅，“公子，你可有什么主意？原本官府见辅国社不服管教这百般刁难，现在我们在整个北方的影响力越来对于大，朝廷那帮人一定会更想控制辅国社的。”
“我和谦和商量过了，官府所为的无非就是掌控一切的力量。但是我们辅国社现在赈济灾民，做了这般大的好事，朝廷定不敢再直接对付我们。只要我们小心一点，莫要让官府抓到把柄，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你们放心就好。”李毅回答道。
这件事也只能由他去办。
马何文沉吟一会儿，点点头说道：“就依公子所言。”
马何文和孙耀文明白了李毅的想法，都去做事。
李毅这里刚刚想要返回高阳，就看到一个年轻公子在随从的跟随下直接策马而来。
李毅眼力很好，一眼就认出来此人乃是何家三少爷何耀祖。
何家乃是保定府有名的老世族，家传悠久，现在大儿子在京城任官，二儿子在东海坐着海商的生意，只有这个第三子何耀祖乃是何老太爷晚年所得的儿子，是以十分宝贵。不管怎么样，何家在保定府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势都是高人一等，就是孙家也是相比不上。。
“子正，子正，你这总算是回来了。”何耀祖张着大嘴笑着对李毅说。
自从何家在李毅手里吃亏，两方重归于好之后，何耀祖就非常喜欢参与李毅的事情，对于辅国社更是十分感兴趣。
但是李毅这个外来户声势涨的如此之快，已经让保定府的官绅感觉有些危机感，所以表面上是其乐融融，共同做着生意，但是实际上还是互相敌对。
如今的保定府官绅，怕是大部分都想着怎样将自己赶出去，然后瓜分自己的势力财富呢。
李毅对于何耀祖并不反感，因为这个小子虽然是个标准的纨绔，但是心中还是有几分热血理想的。
何耀祖偏腿从马上跳下来问李毅：“你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的院试可是有把握？下次去京城带我一同去好不好？”
上来三个问题就丢了出来，李毅一脸平静的道：“我也是昨日回来，今天刚刚出来做事。如今灾民已经初步稳定下来，接下来还是要多多关注，莫要出了纰漏就好。”
对于性情率真的何耀祖，李毅还是有结交的倾向，对待其也是十分的耐心。
朱齐龙一步一定的走了过来，道：“公子，马已经准备好了，昨日何老太爷让人送来了书信，接下来该去何府。”
何耀祖顿时就愣住了，自己知道李毅回来之后就立马赶来，却是没想到李毅是要到自己家去的。
“那就走吧，有什么事情路上再说。”李毅道。
几人坐上战马背上，轻轻夹着马腹，催动胯下的战马慢慢的踱步。
这些战马都是从辽东运过来的，有了何二爷的船队，安新这个大明内地不仅不缺辽东的药材战马，也不缺倭国还是朝鲜的各种货物。
“耀祖兄，这段时间还是多亏了你筹集钱粮。保定府这般多的官绅人物，真正想要给灾民做事的可是不多，其中就数你最是重要。”
孙耀祖当初在李毅的劝说之下，心里有了加入辅国社的念头。但是后来家人不许，他明面上没有加入辅国社，但是暗中却和辅国社一同努力做事，还仗着自己的身份拉相熟的官绅二代捐款捐物，全都给了灾民。
听到李毅的话，这让何耀祖大为高兴，有些羞涩的笑道：“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远远比不上子正你做的。”
李毅闻言想了想，道：“如今灾民所需钱粮太重，我欲迁移一部分灾民区安新定居，你们修筑作坊，可是需要民夫？而且今后作坊建成，也是要打量的工人，若不然雇用一部分灾民充当工人，倒是能够省去很多麻烦。”说完，认真的看着何耀祖。
何耀祖想了想，道：“民夫最是缺少，工人也是不够，这些灾民雇用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子正既然说了，明日我就召集人手商议怎么去做。”
何耀祖既然应承下来，李毅当然是十分高兴。
“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这时候何耀祖又道。
李毅看着他，问道：“什么条件？”
何耀祖满脸欢笑的道：“条件就是你今后若是再去京师，定要带我一同前去。”
李毅还以为何耀祖会提到什么样的条件，没想到就是这个。
他点头答应下来，道：“下次再去京城，定会找耀祖兄一同。”
听到李毅这般说，何耀祖脸上的笑容更盛。
两人进了保定城，相比于外面的荒凉混乱，城中却是热闹有序。
路过酒肆妓院，门前都是人来人往，生意不错，完全没有乱世该有的样子，好像城外哪里还有什么十几万灾民，天下就是太平盛世一样。
李毅登门，何耀祖还专门拉住门上兽头的铜环，几个家丁推开大门，让李毅从宅院的正门入内。
走进宅院，过了两个院子，却是看到何家庭院的古枫下，何老太爷与何二爷正在喝茶说话。
李毅倒是没有想到何二爷回到了保定府，想来是之前交易关乎的钱粮数额太大，作为管理何家财富的何二爷就回来询问主持。
想到这里，李毅心里谨慎几分。这个何二爷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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