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得比上回去一然家早,坐会儿就该吃午饭了,是在得知他们要来之后,美香特地关照的。说是她和爸爸上了年纪,晚饭吃太多不易消化,如果两个年轻人不介意,过去吃顿中饭,他们也能陪着多吃点。
一然是觉得,那样要麻烦白阿姨老清老早就起来准备,但既然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彼此都不勉强,反而很自在。
家里厨房不大,没有太多先进的大型设备,但美香还是充分利用了那只小小的烤箱,烤了肋排烤了鱼,其他的清蒸水煮拌一拌什么的,都是很简单快手的菜,一然除了不大爱吃萝卜,不算挑食,而且她最近胃口特别好,也爱吃肉。
刚开始动筷子,一然还是很文雅的,等白阿姨跑去拿来一次性手套给她,他们一家人都直接动手啃骨头,一然也就不客气了。
酱了一晚上的肋排,烤得外酥里嫩,恨不得连骨头一起嚼,一然一口气啃了两大块,看见白纪川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纪川却再给她拿了一根:“我们中午吃掉吧,我爸妈晚上吃得很清淡。”
一然舔了舔嘴唇,继续上手,大快朵颐起来。
美香没有给一然夹菜,也不会劝她多吃点,只是默默地笑眯眯地看着,白尚德喝了点黄酒,白纪川则说他现在戒酒了,能不喝就不喝,在外面应酬更是滴酒不沾。
“一然,是你劝听他的吗?”美香问道。
“算……是吧。”一然慢慢把肉咽下去,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心里那个美呀,跑去拿了小酒杯倒了两口酒,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她一定要喝一点才行。
整扇排骨,一大半都在一然肚子里,她吃得好满足,回过头才发现其他菜她基本没怎么动,可是一家人谁都没在意似的,也不会有人拼命往她碗里夹菜,然后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
而下午,轮到美香妈妈去做志愿者,要到小区里去捡垃圾,她抱怨道:“说是上面要来检查,居委会紧张死了,这几天天天出去捡垃圾,烦得嘞。”
话虽如此,妈妈还是套上袖套围裙,拿着垃圾袋和火钳要出去了。
“我想跟阿姨一起去。”一然在白纪川身边轻声说。
“我帮你问问?”白纪川有些意外,但是又很高兴。
“嗯。”
“妈,一然说想跟你一起去。”白纪川站了起来。
美香眼睛一亮,但看见一然站起来,穿着漂亮的洋装,这样好看的囡囡,被那帮老阿姨东摸摸西摸摸的,美香想想就心疼,摆摆手说:“这么漂亮的衣服,弄脏了怎么办,我很快就回来的,天天捡,哪里来的垃圾。”
说完,美香就出去了,一出门,邻居们就说:“你家纪川带女朋友回来了是吗?”
她美滋滋地说:“我也有这一天喽。”
大家说说笑笑地围着小区转了大半圈,美香一转身,看见苗条的小姑娘拎着垃圾袋朝她跑来,一然跑到面前,甜甜地笑着:“阿姨,我这样就不会弄脏了呀。”
她穿了一件白纪川的旧衬衫,当罩衣罩在洋装外头,刚刚吃饭用的一次性手套也戴着,不知是她想出来的,还是儿子倒腾的,真是可爱极了。
“美香,这就是儿媳妇吗?”阿姨们立刻围过来。
白纪川竟然有女朋友,简直是小区里的大新闻,他们这一代的孩子里,大概就剩下白纪川没消息,亲妈不急,老阿姨们都急死了。
一然也是在老小区里被叔叔阿姨们看着长大的,这种场面,她一点都不陌生,更不会介意,落落大方地应对着,自然是讨人喜欢。
美香却小气了,拿着火钳驱散众人:“你们这帮老妖怪,不要吓着我家小囡。”
热热闹闹的,这一轮活儿也算干完了,大家把垃圾归拢后就原地解散,一然其实什么都没做,就跟着白阿姨走了一圈,以及被围观了一圈。
回家的路上,美香说:“我一直都想有个女儿,漂漂亮亮地带在身边,给她打扮给她穿小裙子,可惜生了这个么小混蛋。而且白纪川精怪得很,小时候我要骗他穿裙子,他死活不肯穿的。”
一然笑道:“后来穿过吗?”
美香连连点头:“睡着的时候,我给他穿的,还拍照片了,上去拿给你看,他自己都没看过。”
两人兴冲冲地跑回家,洗手脱下袖套罩衣后,美香就带着一然去了卧室,白纪川和爸爸坐在餐桌旁喝茶,两个人莫名地对视了一眼,很快,就传来妈妈的笑声,笑得痴头怪脑。
白纪川走过来,看见两人挤在窗下小小的单人沙发里,正在翻看相册。
“妈,你给一然看什么?”白纪川头都大了,能预感妈妈不遗余力地往死里黑他。
一然却拿着手机,对着照片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几张,美香指着一张照片,在一然耳边轻咬,一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陆一然,可以了。”白纪川拿出几分气势,瞪着笑得面颊通红的家伙,“我有这么好笑吗?”
结果一老一小对视一眼,好像心领神会,同时大笑起来,白纪川窘得不行,生气地走了。
下午的辰光很长,他们不留晚饭,不知坐到几点离开才合适,爸妈却很体谅,美香主动说:“等下几个小孩要来找纪川爸爸补课的,你们就先走吧。”
白纪川对爸爸说:“不要太辛苦了。”
白尚德却很满足,退休后可以继续教学生,赚点补课费贴补妈妈的买菜钱,他觉得自己还很有用。
离开前,正好遇见中介带人来看隔壁的房子,这房子租了那么久都没租出去,想到自己和纪川爸妈的初遇,缘分真是太奇妙了。
下楼后,一然坐进车里,软软地靠在沙发上,一手揉着肚子。
“吃太撑不舒服?”白纪川有些担心,责备道,“你干嘛吃那么多,吃不下了就说啊。”
“我是笑得肚子疼,笑得好累啊。”谁知一然却说,“我已经有点饿了,中午吃得很舒服,就是我最近老是容易饿,胃口好得不得了。”
白纪川安心了,但是恨得牙痒痒地在一然脸上轻轻拧:“你跟我妈在笑我什么?”
一然一下子又被点了笑穴,摸出手机,把她翻拍下来的白纪川小时候的照片给他看,竟然有白纪川自己都没见过的,穿着裙子睡觉的照片。
不仅穿着裙子,妈妈还给他扎了小辫戴了花,脸上两坨大红晕。此外还有光着屁股的,还有哭得眼睛鼻子挤在一起的,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照片,白纪川自己几乎都记不起来发生过什么。
“妈妈说,这张你刚刚挨了顿打。”一然指着那张大哭的照片说,“妈妈在照片背后记录,你把爸爸的手表泡进金鱼缸里了,那是爸爸拿优秀教师的奖品。”
白纪川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并不强求一然怎么称呼自己的父母,但是这样自然而且她自己好像也没意识到的改口,让他觉得好珍贵。也许等一然意识到了,还会继续称呼阿姨,但怎么称呼已经不重要了,妈妈一定也这么想。
“妈妈说你小时候皮得不得了,三天两头就要挨顿打,量衣服的竹尺就打断好几根。”一然不可思议地说,“妈妈说小区里都是当老师的,大家教育孩子都挺有一套,只有你们家,只有打你才服帖。”
“我都不记得了。”白纪川干咳了一声,“至少我上学后,没怎么挨过打。”
“你不好意思啦?那我不说了。”一然笑道,“我小时候,很乖很乖,到哪里人家都喜欢我。”
“嗯,你了不起。”白纪川说,“把照片都删掉。”
“我不要。”
“不要是吗?”白纪川已经在威胁了。
“我和妈妈加了微信。”一然挥了挥手机,显摆道,“以后你欺负我,我可以24小时报警,妈妈说的。”
白纪川目光暧昧地看看她,问:“24小时?”
一然明白过来,在他胳膊上扭了一下:“下流胚,你脑子里没别的事了对吗?”
白纪川又问:“今天觉得还行吗?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自己觉得你看起来挺好,但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自在,告诉我,我以后会帮你留心。”
一然摇头:“一点都没有不自在,我很开心,妈妈太可爱了。”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时候,开始喊的“妈妈”。
白纪川看见一然脸色有变化,猜想她意识到了,他不打算点穿,自顾自地说:“我本来以为,我妈妈会拉着你去我的房间,我的房间被她改成衣帽间了,里面全是她的衣服,你看见了的对吧。”
一然点头,白纪川说:“我本来挺担心,她会拉着你去试穿她收藏的旗袍,我觉得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太好。我犹豫过是提前给我妈打预防针呢,还是随机应变,结果我等了半天,她是不是忘记了啊。”
一然稍稍迟疑后,说:“妈妈她,收藏了很多旗袍吗?”
白纪川心里一热,面上波澜不惊,应道:“是啊,年轻时就喜欢旗袍,但是现在穿不下了,一直说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妇。当然了,也可能只是她随便说说的。”
一然笑道:“你妈妈很不一样,我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吃饭,没人给我夹菜,特别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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