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一然落落大方,微笑点头,目光礼貌地在郑莉音身上一扫。
也许是她多心了,丈夫的这位女同事穿着黑色西装长裤,长发束成马尾,不戴首饰淡淡的妆容,连眉毛都没画。可一然却觉得,朴素的外表掩饰不住她张扬的气息,说不上来哪里怪。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的鞋子上,一然发现那是一双和她同款不同色的手工鞋。
老公说他是去见客户的路上买的,那这位可能也是这样买到的,即便如此,能在路上用心去买一款舒适又漂亮还不算便宜的鞋子,本该是很讲究生活才对。那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低调?
当然,一然没兴趣对一个陌生人品头论足,她比较熟的几位老公的同事也带着妻子或女朋友,完全不懂建筑的女人们在一起,话题很快就跑到衣服鞋子上去。
郑莉音是丰达的员工,当然不能和她们聊这些,男同事们则顾忌各自的女伴也不好来和她搭讪,渐渐的,她就发现自己被孤立了。捧着一杯香槟坐在边上,任何人的目光里都没有她。
郑莉音低头看自己的鞋,又看向白裙的陆一然,她早就发现她们撞鞋了,可她那么美,像公主一般在人群里闪闪发亮,谁又会在意自己呢。
犹记得第一次在表彰大会上看到陆一然,她就不明白,一个家在上海条件优渥的人,为什么要和她这种家境贫寒的穷学生抢奖学金,而那一年,她真的很需要钱。
到如今,陆一然竟然不认识自己,她的确不该认识自己,漂亮的公主生活在云端,而她不过是泥土里一朵可怜的小野花。
春茗会最后,蒋诚带着一然一起送几位大领导离开后,他们也要回去了,同事们互相道再见,一然不经意地,看到了坐在边上的郑莉音。
那失落黯淡的眼神,在一然心底勾起了什么,她仿佛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情景,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只能认为是自己多想了。
夜里回到家,一然对着镜子卸妆,蒋诚先去洗澡,出来看见卸妆后清清淡淡的妻子,笑着说:“我家然然就是漂亮,卸了妆还是漂亮。”
一然骄傲地扬着脸:“现在你知道我那些瓶瓶罐罐多厉害了吧,你再乱拿我的精华当护手霜,我就把你的手剁掉。”
蒋诚却笑:“那就只能用嘴巴亲了。”
一然嫌弃地跑开了,在浴室里一边脱衣服一边说:“老公,你那个新的女同事很漂亮嘛。”
“是吗?”
“她穿的鞋子和我一个牌子一个款式的,就是颜色不一样。”
蒋诚心里一咯噔,他真的完全没发现,想了想,走到浴室门外,想解释他的确是问了郑莉音才知道这鞋子的牌子,可一然好像完全没在意,水声传来,她一面说着:“她穿得好朴素啊,不过一个姑娘孤零零地在你们一堆男人里,又时不时要去建筑工地,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不太方便。“
蒋就说:“她第一天报到的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是浓妆艳抹的,香水气染得我办公室里都是的。”
一然饶有兴趣地听着:“真的?”
蒋诚说:“是啊,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也可能是她的直属上司看不惯吧,她第二天就变了个样子,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一然心想,她果然没看错,那位女同事内心是热情而奔放的吧,特别佩服她有勇气去挑战这个性别歧视问题比较突出的行业。
她忽然一个激灵,大声说:“老公,我想起来了。”
“什么?”
“她就是那个过年在你们群里抢了一个三百多块红包的人。”
蒋诚在外面哭笑不得:“大惊小怪,我还以为什么事。”
周末过去,上班第一天一然就遇到难题,白纪川要去深圳拜访客户,需要陆一然随行,当然还有其他几个同事一起去,并不是他们单独两个人。一然在37层从没有需要出差的工作,而且还是和男同事一起出差,她有些犹豫。
如果不是陆一然,这对白纪川来说是很平常的事,从前的助理都会跟着他走,他自己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当然不会觉得不正常。可现在,他对陆一然有着不该有的念头,不说一然心里拿不定主意,白纪川自己都觉得,要是她拒绝就好了。
可一然还是答应了,她心里有顾虑是一回事,可她也很想去挑战一些新鲜的事,跟着销售部后,工作的观念有了很大的改变,没打算要变成什么了不起的女强人,可她也想去看看办公室以外的职场。
蒋诚也同意了,一然来和他商量,蒋诚就知道妻子只是希望得到自己的肯定,而不是真正的商量,如果一然有不想去的念头,她自己就会做决定。
蒋诚只说:“不许和客户喝酒。”
一然隔着电话连连点头:“我保证不喝酒。”
挂掉电话,蒋诚到底是皱眉头了,是他太小气了吗,也许白纪川如果长得丑一点,他也就不会这么敏感了。
办公室门响了,他说了声“进来”,便见郑莉音拿着一卷图纸出现在门前,依旧是朴素低调的打扮,可是,蒋诚却被她的作品惊艳了。
入行年份越久,思维和想象力的束缚就越大,往往最大的压力不是来自竞争对手,而是自己日益枯竭的灵感。
蒋诚特别高兴,夸赞郑莉音:“等你正式转正,我就能把一些小的项目单独交给你了,你完全没问题。”
郑莉音谦虚地笑着:“蒋总,你过奖了。”
而这一边,白纪川则一脸冷漠地看着微笑的陆一然,她身上散发着兴奋的气息,对于去深圳出差充满热情,白纪川忽然就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酒店订在客户公司附近,方便出入,我们只住两个晚上,我周五夜里必须到上海,周六还有很重要的客户要见。”白纪川叮嘱着,“如果航班出问题,我就坐高铁回来,你随时准备着。”
做事能干而主动的一然,已经查得很清楚,告诉老板坐高铁要去广州换,深圳直达上海只有动车,万一需要走铁路,他打算选哪个。
白纪川愣了愣,他还真的没留心过,心里有些高兴,陆一然真是什么都让他满意,略不安的心,也变得有点期待这次的同行。
周二夜里,一然一边和清歌打电话,一边整理出差的行李,只住两个晚上,她还是不想将就,带了几套预备替换的衣服,担心那边会有晚宴什么的,还带了漂亮的裙子和相配的高跟鞋。
“有什么事找蒋诚,不要客气。”一然叮嘱着。
“拜托,你去两天又不是两年,已经去了两年的那个人,都没你这么啰嗦。”清歌当然是指顾小天了。
“后来你们联系过了吗,你一直不理小天了?”一然问。
“当然不可能了,他每天来跟我道歉,我就心软了。本就不是他的错,我凭什么怪他。”
一然松口气:“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她想了想,故意问,“那个徐医生,没再找你吧?”
清歌凶道:“你真的很烦,我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吗?你再胡思乱想,我要生气了。”
一然立刻笑着说好听的哄她,又说了半天才挂电话。
蒋诚从书房出来,看到一然刚刚把行李箱拉起来,笑道:“真稀奇,还是第一次给你自己整理行李吧。”
结婚后,一然再没有和清歌去单独去旅行过,出远门都是跟老公在一起,要么两个人的行李一起整理,要不就是为出差的蒋诚准备,单单为她自己,真是久违了。
一然跑来他面前,嗲嗲地甜甜地说:“我两天就回来了,不要想我。”
蒋诚捧着她的脸蛋,宠溺地说:“就是舍不得你辛苦,出差和旅行不一样的,精神紧张的时候折腾飞机火车,特别特别累。”
“我去体会一下,才能知道你多辛苦啊。”一然贴在他胸膛前,嘿嘿笑着,“这样以后我就更知道要心疼你了。”
隔天一早,蒋诚把一然送去机场,放下她就离开,就没见到白纪川。而白纪川早就到了,一然也是到了登机口才见到他坐在那里,和平常一样打招呼。
白纪川抬头看她,看她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身边,虽然空开了一个座位,也让他心里莫名地一热。
他应该尊重一然的这份平常对待,胡思乱想和莫名其妙的心跳,对一然不公平。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好好控制,也就没资格在维持这份孤独的喜欢了。
“白总,你吃过早饭了吗?”一然问。
“没有。”
“那我给你带一份,我也还没吃。”一然笑着离开,往咖啡店走去。
白纪川微微一笑,浮躁的心,终于平静了。
他们顺利到达深圳,一切安顿好后,在和客户吃晚饭前,一然和蒋诚通了电话。
明明蒋诚经常出差,两地分开的状态并不稀奇,可换一换角色,感觉真是完全不同。叮嘱一然不要喝酒后,蒋诚挂了电话,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遇见同事,说起他今天要加班,同事开玩笑问不用回去陪老婆,蒋诚笑道:“她出差了。”
坐在一边的郑莉音听见,霍然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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