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伏在地上没有动,江循清晰地看到,她莹白如玉的小手在地上抓出了两团泥土。细碎冰凉的灰泥从她指缝间挤出细小的几线,配合着她发青的手背,说不出的可怖。
应宜声把江循也从地上抓起,双手袖口里各滑出两柄短刀,两道冷锐的寒光横指在二人的颈间,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刺得秦秋的身体抖如筛糠。
秦秋发出了细小的嘶呜:“让我死吧……求求你,让我换他们……”
她颠三倒四的话像是一把小针直往江循的心里揉,他睁开被血模糊了的双眼,看了一眼身侧浑身无力的秦牧,嘴角咧开了一个有点痞气的笑。
……影卫不就是做这种事的吗。
江循红了眼睛,将自己的脖子朝刀刃上狠撞了过去!
应宜声却迅速调转了刀身,江循的咽喉直直地撞上了刀背的位置,顿时上半身就软了下来,跪趴着干呕不止。
应宜声摇头啧啧感叹了两声,就又把目光转向了秦秋:“这儿可是有个一心求死的人呢。你说,我要不要满足他的心愿?”
秦秋僵硬地抬起头来,呆滞地盯着瘫软的江循。
江循眼前金星飞旋,但他的脑子却清醒了过来。
秋妹不可能会选自己。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选自己。
既已经知道结果,他反倒心静了,挣扎着朝秦秋的方向伸出了右手,玄色的袍袖滑落,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应宜声不解他的动作,哂笑一声:“怎么?想要向你的小主人求救吗?”
江循的额头在刚才磕出了一个巨大的血口,汩汩的血涌入他的眼睛之中,渍染得他满眼血红,他不吭声,把右手张开,好让秦秋看清楚,也好让她早下决断。
……看清我的手,我不是你哥哥。
做出这个动作后,一股奇异的放松感弥漫上了江循的心头。
……一切都要结束了,终于可以结束了。再也不用顶着这张脸在人前装成另一个人,再也不用强迫自己去修习那些自己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仙法。
能死在一个和红枫村有些像的地方,已经是他江循莫大的幸运了。
秦牧此时也恢复了些意识,在分清眼前是何情况后,他朝着秦秋拼命摇头,目光中满是痛色:“小秋!我欠小循太多了,我不能再欠他一条命啊!”
秦秋的目光在秦牧和江循之间来回逡巡,原本还带着些光亮的眸子渐渐结成一潭死黑。
应宜声兴致勃勃地看着她的头越埋越低,她的小脑袋最终碰到了结霜的地面,似乎要把自己整个扎入土地中。
应宜声刚想发声催促,就听到一个细弱到几近不可闻的声音:“循哥,对不起。”
……结局已定。
江循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想要笑,喉头却像是被泛着血腥味的硬块堵死,他呛咳了两声,就被应宜声揪着头发强行昂起头来,脆弱的咽喉被逼着完全暴露在了那寒光弥漫的刀刃边。
应宜声劈手将右手上抓着的秦牧丢出,紧跟着一个灵力丰沛的掌风,秦牧被打出了三丈开外,身体在地上翻滚中,口中就有滴滴血水渗出,秦秋惊叫着起身想去扶秦牧,应宜声便用右手对准了她,言笑晏晏道:“睡吧,小姐。”
他话音刚落,掌心内催动的灵力就压过了秦秋,洪水般的灵流铺天盖地地涌来,逼得她顷刻间就没了意识、昏厥过去。
应宜声提着江循的头发,凑在他耳边慢声低语:“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放心吧,我敢保证,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
知道死期将近,江循反倒提不起劲发怒了,他望着应宜声,唇角勾起一个带血的轻笑:“……那还真是谢谢了。”
应宜声笑答:“不客气。”
江循闭上了眼睛,感觉那冰冷的锋刃切过了自己的咽喉。应宜声下刀很慢,像是不舍得把这般美丽的艺术品,一点点地割破颈部表层的皮肤,沿着肌理的方向斜向下缓缓发力,竟过了许久也没能切到喉管,江循索性开始默念静心诀,不再想虚妄的生死之事。
一切就在刹那间发生,锋端已经切入江循喉部的匕首陡然向外一撤,一破空之声倏然穿耳,尖刃嘶鸣处枯叶削落,片片坠地。
很快,皮肉撕裂,刀声见红。
抓着江循的那股力道骤然松开,他跪倒在地,缓了数秒,却不敢抬头,望向那刀声终了的地方。
……不要。
……求求你,杀了我就可以,不要……
半晌后,江循鼓足了勇气,睁开了双眼。
秦牧上身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眉眼间光华已散,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他手中还紧握着阴阳,灵力已经调集完毕,本来是打算来救江循的,而现在,其上流转的光辉已经崩溃流散。
江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到秦牧身边的,那锋刃细薄的短刀整把楔入了他的心脏,但因为刀刃太薄下刀太快的缘故,血还未能涌出。江循不敢动他,只敢跪在他身侧,腰背因为过度的痛楚深深佝偻下去。
他哭不出来,他望着那从秦牧后背穿透而出的刀尖,眼眶发酸,心口像是被铁制的重锤一锤锤砸成了肉酱。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应宜声已经坐上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好整以暇地玩弄着另一把短刀。江循双手撑地,迷茫地四下看了一圈,许久过后才把涣散的目光集中在了应宜声身上。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呓语:“……不是说杀我吗?”
应宜声挑起了一边眉毛。
江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额头、胸口和咽喉的伤口已经痊愈,但血迹还在,他的脸如同森罗无常一样血光淋漓,他的目光也一样闪动着血色,嗓音越压越低:“秋妹明明选的是我……为什么……”
应宜声用刀尖拨了拨耳垂,满眼的好奇,仿佛江循问了个很是愚蠢的问题:“我杀你一个影卫,有何用处?”
江循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
应宜声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表情,整副身子柔若无骨地贴靠在近处的一根枝杈上,反问道:“我杀了你,秦氏会举全族之力追杀我吗?显然不会啊。如果我只杀了你,我师父想叫我成为众仙派众矢之的的愿望,不就落了空吗?”
……从一开始,应宜声就根本没想杀自己?
江循颤抖着手指指向了昏迷在地、脸上尚有未干泪痕的秦秋:“那你为什么要让她选?”
应宜声用刀刃贴着自己的脸,笑眯眯地:“逗她玩玩儿。”说着,他又竖起了一根手指,对江循笑道,“顺便,就像我刚才说的,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在这片枫林里做出的选择。不管最后你们俩最后谁死了,她都脱不了干系。”
江循胸腔中气血翻腾,正欲发作,就见应宜声媚然一笑,从树上纵身跃下,一身秀美飘逸的天青色长袍随风猎猎飞舞。他竟然能不依凭任何东西,飘飘然虚踏在半空中,他瞄了一眼已经一动不动的宫异,便把目光转向了江循,像对待一个老熟人似的亲昵招呼道:“小家伙,有缘再会。”
江循一把抢过秦牧手中的阴阳,抬手向应宜声所立之处投去,但那人轻巧一闪,便是影踪全无,阴阳投了个空,像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伞一样狼狈滚落在地。
江循大口大口地喘气,静谧的树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静得他心中烦乱,静得他想用阴阳捅入自己的心脏。
直到一双冰凉的手牵住了他的裤脚,小幅度地拉扯了一下,江循才如梦初醒,回过身去,将秦牧拥入怀里,双手慌乱无措地拢住他的手,不住地呵气,想要留住他的体温,可他惊恐地发现,秦牧手掌中残余的温度正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流泻。
秦牧笑了一声,随即呛咳起来,他体内的刀在他逐渐衰弱的心脏再一次切出了深深的口子,他该是很痛,但眼神还是带着一股叫人心安的温柔。
他苍白的薄唇间吐出几个字,字字含着由衷的欢欣:“小循。你没事,真好。”
江循用力擦了擦发酸的眼眶,一把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声音沙哑:“走。我们去看大夫。”
说到“大夫”两字,江循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秦牧放在了一棵还算干净清爽的枫树底下,返身去将自己遗落的剑和阴阳一并取回,毫不手软地一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如突泉一样一跳一跳地往外涌,可江循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以往,秦牧炼器时若是受了些小伤,江循都会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说他不小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切开手指给他疗伤,每次秦牧都怪不好意思地红着小脸说,小循,用不着,自己能好。
这次,他光靠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好不了了。
江循珍惜地护着自己血流迸溅的伤口,拎着剑,快步来到了秦牧的跟前,把手腕凑在了他的伤口处,故意把声线调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别客气,多多地用。”
秦牧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江循的手臂,往下压去:“小循,没用的。你的血治得了伤,救不了死。”
江循控制不住一巴掌拍在了秦牧的脸上:“死什么死!哪里就死了!”
他根本没有用力,可秦牧的脸竟然被他扇得偏向了一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正了回来。
江循突然觉得很冷,剜心刺骨地冷,他不管不顾地抱起秦牧,朝着他们的来路走去:“……走,我带你去附近的仙派。我救不了你,一定有人可以。”
马车已经报废,江循此时浑身无力,注意力难以集中,浑身灵力四散冲撞,连最简单的御剑都做不到,他只能抱着秦牧,咬牙一步步朝前路走去,朔风迷蒙,将大片的枯叶卷起,蝴蝶似的围绕着二人翻飞。
只要不拔掉他胸口的刀,就还能再拖些时候……一定可以再拖些时候……
江循不敢跑,他怕颠痛了秦牧,只大步地朝前走。秦牧依偎在他怀中,衰弱得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像是黑云压城前的阴翳:“小循。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江循粗暴道:“滚,我不听。有什么事情等你好了,你自己去做。老子才不帮你。”
秦牧伸手揪住了江循的领口,一字一顿道:“求求你,代替我,做秦牧。”
江循站住了脚步。
树林里一片死寂,只有撕裂般的风声在林间枝头上穿梭,尖锐的风啸声像是一把把镰刀,在枫林间游荡,搜刮着最后一丝可以掠取的生命。
捏在江循胸口处的拳头越来越用力:“小循,我父母……咳……不能失去我。他们会疯的。”
江循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后,权当他是痛极时胡言乱语,继续拔足向前赶路:“你让我管秦道元叫爹,我宁肯去死。”
那拳头猛地向下一拽,江循险些没走稳,一个踉跄过后,他埋下头,看着怀里目光凄然的秦牧,即使到了这般地步,他的眼中也满是动人的悲悯:“小循……你听我说。我,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你能去哪里?”
江循咬了牙:“你再说一个死字给我试试看!”
秦牧却没有住口:“我了解父亲,也了解你。如果我死了,父亲……父亲定然会迁怒于你……若是你回到秦氏,他有……有可能,会叫你陪葬……若是,你就此离开,我父亲定然会更加恼怒,一定会,会倾秦氏之力找到你,他若是发起狂来,是,是很可怕的……”
江循哑然。
是啊,正主若死,他这道影子算什么?顶着一个已逝之人的面容,属于自己的脸再也找不回来,他还能去哪里?
江循的喉咙被酸涩感堵得几乎不能呼吸:“我愿意做你的陪葬。”
闻言,秦牧的手竭尽全力地揪紧了江循的衣服,江循一瞬间几乎丧失了呼吸的能力:“江循!若是我父亲找到你的祖母该如何是好!”
这般激烈的动作和言语扯到了他的伤口,秦牧低低地唔了一声,口角有血泡冒出,而那柄短刀加诸在秦牧心脏上的痛苦,此时也全数压在了江循的身上,折磨得他浑身冒汗,四肢麻凉。
祖母是江循最后的软肋,几乎是在听到“祖母”二字时,江循在眼眶中徘徊许久的泪就落了下来,胡乱摇头道:“我做不来!我才不要做!秦牧,听着,你不能死!秦牧你给我听着!秋妹不能没有你,她在家里很艰难了,如果你死了,她该怎么办!”
秦牧咧嘴苦笑:“是啊,她已经,已经没有我了,再没有你,她该怎么办?”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江循眼中滚下,他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被秦牧说动了。
他不想变成秦牧,然而,秦牧说得很清楚,自己不替了他的身份,就必死无疑,还有可能牵连祖母和阿碧,连秦秋以后也是孤身一人,再无一个能够真心疼爱她的依傍。
江循并不想因为秦秋的选择而责怪她。亲情的纽带固若金汤,此事若是出在自己身上,要他在祖母和秦牧的性命之间做出抉择,江循恐怕也会在一番痛苦的挣扎后,选择前者。
一切的一切,都逼着江循不得不做出选择。只是,他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游丝般的希望,争辩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应宜声不是傻瓜,他要是对外宣称他杀的是秦家公子……”
秦牧闷闷地低声笑了:“小循,咱们两个这般相似,他之前,从未见过我们,他拿什么证明,他杀对了人。谁知道我们今天,有没有,有没有置换身份……”
江循负隅顽抗:“你忘了,我的右手腕上没有你的朱砂痣……”
闻言,秦牧的目光更加柔和,但眼中朦胧的阴翳也越发浓重,仿佛已经死神的羽翼覆上了身躯:“小循,我,我不是说过吗,你的能力,不能救死,但能疗伤。你切下我的右手,设法接在自己的手上,就……唔!”
心口处锐利的痛让秦牧控制不住地把身体向后倒仰去,腰部猛往上挺起,身子拧成了一座拱桥状,等缓过这阵撕痛后,他重新软在了江循怀里,目光一点点涣散开来:“抱歉,小循,吓到你了吗?”
江循别过脸去,不让秦牧看到自己脸上交纵的泪水:“滚。”
然而秦牧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死亡来临时,那从心底深处泛出的恐惧任谁都难以承受,秦牧的眼角闪耀出了一抹泪光,但他努力睁大眼睛,把唇角扬得高高的,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害怕:“小循,我放心不下你,也放不下小秋。我,我想,想把我的精魂寄在你的右手上,这样,还能时常跟你,说说话……”
江循咬紧了后槽牙,尽量不让自己声音中的哭腔那样明显:“胡说!精魂不全,你连六道轮回都进不了!”
秦牧把脑袋靠在了江循的胸口:“如果能,陪着你,陪着小秋,我,何须进什么六道轮回。”
坐着马车进入枫树林时,江循还浑然不觉这路是这般的漫长,他抱着秦牧,走得神智昏乱步履蹒跚,耳畔响着秦牧断断续续的叮嘱:
“阴阳,就归你了。我的金丹随身体毁去,它就是无主的仙器,你,你也用过它,只要你把血滴在上面,它应该会……会认你做主人的。”
“以后,记得改口。不要叫‘秋妹’了,叫‘小秋’……”
“小循,对不起,从一开始,就麻烦你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絮絮的话声断绝了,怀中人的手在不断的奔走中,缓缓向一侧滑落下去。
江循急忙抓住了那纤细的手腕,捏紧了不准它跌落下去。
他在林间迷失了方向,可他仍在奔走不停,抱着秦牧逐渐冷凉的尸身,直到脱力地跪伏在地。
秦牧的双目微合,很是安详。
江循跪在地上,凝视着他安然的睡颜,面容麻木地一颗一颗将自己的纽扣解下,随即握住了那把短刀刀柄,飞快地抽了出来。
应宜声下手极快准稳狠,钉入的伤口只有一线粗细,江循拔出的速度又足够快,伤口处破损的皮肉很快合在了一处,竟没有多余的血渗出,秦牧的衣服上竟只有几星斑驳的血迹,且并不明显。
江循小心翼翼地除去了秦牧身上的衣服后,跪在他的尸身边,又沉默了很久。
两个赤条条的孩子在冬日的枫林间沉默相对了一会儿后,江循才起身,把两人的衣服都拿远,确定溅出的血不会弄脏衣服后,他才拿起应宜声的短刀,在自己的手腕和秦牧的手腕间比较了一下,选定了一个合适的切割点。
秦牧已死,自然是没有知觉,但奇异的是,切下自己的手腕时,江循也没有觉得有多么痛。
比之当年洗骨伐髓之痛,江循觉得这还好。
他颤抖着把断腕处涌出的血滴在了秦牧同样空空荡荡的右手手腕上,随后把自己的手接了上去。由于秦牧本人没有自愈的能力,江循的血,也只能叫那只手勉强接合在断肢之上,内里的骨头是连接不上的。
不过,只要做好表面就够了。
把秦牧的手依样拼贴在自己的断腕处时,江循满眼呆滞地望着那恐怖的创口以可怖的速度弥合起来,断裂的骨茬也严丝合缝地同那只并不属于自己的断手接连,缠绕,再生。
一刻钟后,江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手指,他的手腕内侧多了一枚鲜红的朱砂痣,而他的脑海中也响起了一个温柔而带点疲惫的声音:“小循。”
——自己只有同意接受这只手,他的身体才会与这只手连接起来。
江循没有回应那个声音,他双膝跪地,用枫树叶掩埋了这一带留下的血渍,也就此掩埋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等到来年春天,万物再生,这些被血染污的黑泥,或许会比其他地方多生出一片花草来。
江循郑重地为秦牧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自己则像以往玩闹嬉戏、置换身份时一样,把那件属于秦家公子的玄衣红袍穿上了身。
为了掩饰胸口衣服上的刀痕,江循索性顺着衣服上被刺破的刀口方向又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装作是被灵力撕碎的模样,又用刀刺破了自己原先的衣服,与秦牧胸口上的刀伤平齐。
做完一切伪装后,江循弃了应宜声的刀,怀拥着秦牧的尸身,朝着马车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他冷静得过了头,冷静得仿佛他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一般,直到一队人马的足音向他靠近,江循才抬起头来,木然地望了他们一眼。
他忘了,他们已经到了东山玉氏管辖之下的地面。
在大片大片的枫树边,立着一群身着琉璃白衣的人。为首的一个神色冷淡,似乎万物都不能进入他的眼中,腰间有一柄仙光流转的佩剑,衬得他更加英武逸然。
自从接到红枫林有异常灵力流动的通报,玉邈就率了一批玉氏弟子马不停蹄地赶来,进入红枫林后,他们先找到了昏迷的秦秋及明庐,还有小腿骨折的宫异,玉邈留了人手,叫他们送几人去东山疗伤,自己则带了其他人前来搜林,查看还有没有幸存之人。
当年那个跟在兄长身后出来执行任务的玉家九公子,现如今已经褪去了稚气,足可独当一面。
江循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俊逸少年,神情淡若无尘。
玉邈迎上前来,一眼就看到了江循怀中的秦牧。
和江循一模一样的极美面容,让玉邈都不禁怔愣了一下。
他想到了数日前,在年会祭祀前,自己在山路上见到的那个戴着假面的孩子,心中一凛,不可置信地问:“……他……便是江循吗?”
江循点头。
玉邈的脸上隐隐生了怒意。
他只听过,秦家公子收了一个小厮,甚是爱重,名为江循,与当初自己在红枫村唤自己九哥哥的小孩儿同名。知道江循的名讳后,玉邈便有些在意,可是总找不到机会同秦家公子私下交谈,也很少在茶会等正式场合中见过那个小厮,因此也只能在心中记挂着。
现如今,看清了此人与秦牧一样的容貌,玉邈胸中简直是气血翻腾。
他能确定,秦家公子只有一个孪生的妹妹,此人与秦家公子这样相似,哪里是个小厮,分明是个在关键时刻替主人去死的影卫!
而除了洗骨伐髓这一古老禁术之外,再没有别的术法能将一个人彻底改头换面,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如果,如果此人真的是当初那个亲昵地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无邪的小家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