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我点儿吃的吗?”
男人视线落在刘天明身后鼓鼓囊囊的背包,不断舔着干裂发黑的嘴唇,声音听起来像在哭着哀求,又好像是带有隐隐的威胁意味:“我有好几个孩子要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你得帮帮他们。嗯我的力气很大,那些变异怪物不是我的对手。我干掉过很多像它们,也像你这样的家伙。我知道你身肯定有吃的。我不要全部,但是你得给我一些。”
刘天明本来没想过要搭理这个男人。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样的幸存者太多了。他们散落在城市里,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食物、水、衣服、安全无论是谁,都能说出一大堆问题和麻烦。像之前在路看到,被凶尸吃掉的那几个人,他们同样也是为了生存而战,为了食物而活。
像和平年代站在路面,手里端着破碗的乞讨者。给予者会觉得这是对自己身份地位的一种肯定。虽然他们在施舍的同时认为自己是在做善事,可是乞讨者是否真会对他们感恩戴德,这问题恐怕只有帝才会明白。
刘天明没有转身离去,也没有直接对着年男人扣动扳机。
对方话里提到了“孩子”两个字。
那仿佛有一种特殊魔力,吸引着刘天明,鬼使神差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递了过去。
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年男人只有一只眼睛。之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发现,是因为对方长长的头发从额头垂落下来,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那只布满黑色血块和硬痂,散发出阵阵臭气的眼睛。
看着已经被年男人拿在手里的饼干,刘天明忽然有些后悔。可是他很想给自己刚才的行为找到理由,于是皱起眉头问:“你的孩子在哪儿?”
东西给了拿不回来,算能拿回来,以这个男人的肮脏程度,刘天明也不会再要。他只是觉得不甘心,觉得自己可能是当受骗。毕竟,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喂饱的男人,怎么可能首先替孩子着想?
男人以极快的速度把饼干藏到身后,仅剩的独眼里释放出警惕目光:“你想干什么?”
刘天明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伸手从衣袋里取出另一块饼干,同时单手把枪举起,对准男人眉心,认真严肃地说:“我想证实你说过的话。如果你真有孩子,我会再给你一块。如果没有,我现在杀了你。”
乌黑冰冷的枪口似乎对男人毫无威胁。他脸露出茫然痴呆的微笑,视线牢牢锁定刘天明手里的那块饼干:“你说真的?不是故意骗我?真的再给我一块?”
刘天明对年男人的表现觉得难以理解:“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年男人咧嘴笑了,露出两排肮脏不堪的烂牙。他侧过身子,指着停在几十米外的一辆黄色校车:“想看跟我来吧,在那里。”
那的确是一辆校车。
非常结实,体积很大,从正规途径购入的那种。
刘天明再次皱起眉头。
理智告诉他:不要再管这个男人,也不要再想什么饼干和孩子,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把放在体育学校医务室里的遗物拿到手。
迟疑片刻,刘天明还是迈开脚步,跟男人,朝着不远处的校车走去。
变异细胞没有搜索到任何感染体存在的信息。
周围很安全,也没有发现大规模的尸群。
刘天明有种说不出的好心。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没有撒谎,车很可能有着他说的孩子。
年男人似乎对于刘天明毫无戒备。他用力拉开车门,自顾走了进去。
车窗关着,里面传来一股浓烈的恶臭。刘天明皱眉屏住呼吸,跟在男人后面了车。走进车厢,他发现后面的椅子坐着两个小男孩,年龄大概在十岁左右。两个孩子都很安静,因为缺少食物显得消瘦,脸色蜡黄。他们看到年男子的时候,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目光随即落在刘天明身,眼眸深处释放出无强烈的饥饿感。
男人一直走到两个孩子间,弯下腰,很是亲昵的用面颊碰了碰他们。男人随即直起腰,转过身,非常认真地对刘天明说:“看到了吧!我没有撒谎。把饼干给我。”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突然之间从平缓变得充满恶意:“否则,我杀了你。”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恐惧,瞬间笼罩了刘天明的大脑。
他迅速后退,突击步枪对准了站在正前方车厢里的年男人,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你都干了些什么?还有,这些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男人不是感染体,两个男孩也不是。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真正让刘天明感到恐惧的不是他们,而是散落在车厢地板的那些东西。
到处都是人骨。
整齐的座椅挡住了视线,光是能够看见的地方,有十几具人类遗骸。弯曲成排的肋骨与脊柱连在一起,粗壮的腿骨散落在座椅下面。几颗头骨摆在椅子,它们很光滑,没有车站遗骸表面那种血肉腐烂干涸以后留下的黑褐色,显露出人骨应有的淡黄。
这些遗骸很小,一看知道是孩子。
车厢后面堆放着很多杂物。有衣服,也有被褥,皱巴巴的睡袋,布满污垢的鞋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外套。
这里的一切都不正常。
男人眼睛里透出一股难以想象的疯狂。他朝着刘天明伸出右手:“你已经看到了想看的孩子,我也没有骗你。把饼干给我!”
他好像并不害怕枪和子弹,仍然执着于那块与生命相,根本不值一提的压缩饼干。
坐在椅子的两个孩子站起来,冲着刘天明露出凶狠的模样。
男人连忙安抚着他们:“坐下,都给我坐下。他是好人,他给了我食物,这人不坏嗯,只是脑子不太正常。”
刘天明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有放低枪口,密切注意着男人与孩子的动作。考虑了几秒钟,刘天明从衣袋里取出那块饼干,远远扔了过去。
男人借住饼干的时候,刘天明也重复着之前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心里的恐惧感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更多的被疑惑取代。
男人像珍宝一样把饼干收好,非常认真的回答:“我叫王鑫。”
刘天明并未因此消除戒备:“你是做什么的?”
他把枪口朝着对面座椅的两个男孩晃了一下:“他们是你的孩子?”
“当然不是。”
王鑫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们是我的学生。”
停顿了一下,王鑫低下头,弯下腰,从旁边的座椅拿起一颗人类头骨,在手里转了转:“他们都是我的学生。”
刘天明对这种回答感到难以置信,声音也为之一滞:“你杀了他们?”
王鑫点点头,抬起手,用又黑又长的指尖挠着脸。受伤坏死的那只眼睛一直在发痒,很难受。
这问题让他想起了很多曾经的事情。
他是一家外语学校的教员。
病毒爆发的时候,学校真好组织孩子们外出游玩。王鑫一路说着各种故事和笑话,逗得孩子们大笑开怀。这是他最喜欢的工作,也是离婚以后全部的寄托。
病毒爆发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降临。
司机很机智,他避开成群结队的丧尸,把校车停在这个僻静的位置。然后与王鑫商量,决定让他留在车保护孩子,自己徒步前往距离最近的警察局求援。
那个时候,手机已经不管用了。
谁也不知道那些怪物究竟从哪儿来,也不知道街行人为什么走着走着突然发狂,抱住身边的人张口乱咬可是王鑫很清楚: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孩子很容易受伤,死亡率也平时高得多。
混乱这样一直持续着。
司机一直没有回来。
那是个非常不错的好人。
王鑫至今都还记得司机当天离开的每一个细节:他熄灭引擎,打开车门跳下去,挂在司机腰的钥匙一直在碰撞,渐行渐远。
白天,夜晚。
夜晚,白天。
希望的救援队一直没有出现。
迫不得已,王鑫选了两个年龄最大的孩子当队长,负责照看其他人。他打开车门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他刚下车的时候,一个不听招呼的孩子趁机逃了下去。他哭喊着要找妈妈,王鑫猝不及防没有拉住,孩子跑到路口,被几头丧尸当场按倒。
血腥残酷的场面惊呆了所有人。王鑫连忙转身逃回了车。
他的经历很短,刘天明听着也不像是故意编造的谎话。视线随即落在车厢里的那些人骨,疑惑地问:“你们一直呆在这儿?没有离开过?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孩子是世界最宝贵的天使。”
王鑫肮脏瘦弱的脸,显出极其痛苦的表情:“我毫无选择,我没有更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