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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卫智宸当晚,莫希终于等到罗旭的来电,他仔细询问了简七的症状,便让莫希用新鲜成熟的艾蒿对着简七头部熏十分钟,观察其五感反应。

艾蒿虽常见,但多半是晒干的艾叶或者艾条,人们用来泡脚或者艾灸,要找新鲜成熟的还真不容易,好在莫希的花房里养着一盆,当即采下来照做。

艾蒿的味道很浓烈,却并不算难闻,属于人能接受的范围,但才熏了不到两分钟,简七就受不了了,他半跪了下去,喉咙处发出一声类似作呕的痛苦哼声,双手卡住自己脖子,使劲咳起来。

这一咳就没停下来,仿佛想把喉咙里的什么咳出来,面色胀红成猪肝色,边咳边呕,都分不清是酸水还是唾液,情况看上去很糟糕。

莫尔看得不忍心,面带忧色地对莫希说道:“差不多了吧,这样下去他身体也受不了。”

莫希放下艾蒿,给罗旭打电话,她把简七的反应说了,然后确认道:“罗先生,这种反应是不是说明简七确实中了蛊,你能不能帮忙拔蛊?”

罗旭听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中的舌蛊,这种蛊虫培养困难非常少见,我也只是在书里见过,虽然知道拔蛊的步骤,但毕竟是第一次,并没有十全的把握。”

听他分析出了蛊虫,莫希稍微松了口气,诚恳道:“简七中蛊有段时间了,我对此一筹莫展,只能仰仗罗先生了。”

“你也别太担心,这舌蛊虽然麻烦,但短期内并不会致命,而且用艾蒿熏时,他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要快,说明中招的并不是成熟蛊虫,相对比较好解决,只是我对此蛊没有经验,所以还需再查找些资料,准备好工具。”

接下来,罗旭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尽量让简七保持心情平静,少开口说话,因为舌蛊会控制人的语言,开始十句话中它插一句,慢慢增至三四句,然后七八句,人说话得越多被它控制的几率性越大,最后可能变成说出的话全都口是心非,而最可怕的是,人在这个过程中会渐渐丧失判断,也就是到了后面,他压根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真心话,哪些是被控制说出的话,彻底失去自我。

据说在古代南疆,一些邪恶的巫师会利用舌蛊控制寨子里的寨主,使之成为傀儡,然后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舌蛊也分很多种,特别厉害的能完全控制宿主的言语,饲主让它说什么,它就能让宿主说什么。但大多数舌蛊是通过干扰人的语言神经,使宿主说出奇怪的话,从而被身边的人厌弃。

罗旭说现在大多数蛊苗都绝迹了,舌蛊的培养更是不容易,至少他们寨子包括认识的苗寨都没有听说有人能培养舌蛊,所以给不了莫希寻找始作俑者的线索,但他还是提了一下,说东南亚国家一些地方也有这类的蛊术,可以留意下。

莫希谢过他,挂了电话,将能拔蛊的好消息告诉莫尔和简七,嘱咐简七这几日养精蓄锐,然后开了个清单让管家去药房抓药,便一直待在花房捣鼓,等简七的事了了后,她就要出发去惑夺岭。

据高志奇的帖子里说,那里树木高大,遮天蔽日,附近的村民对此山心怀畏惧,根本不敢涉足,以致山上保持了原始风貌,毒虫蛇蚁特别多,他后面再去的时候差点就被蛇咬了,所以莫希要调配出防毒虫的药粉。

当初饿鬼洞外那些蛇之所以无害,就是罗旭洒了药粉的缘故。

类似的药粉莫希也能配,这是墨家子弟的基本技能。墨雪萤夜习的时候,就随身佩戴着一个药囊,里面的药粉使得毒虫蛇蚁不敢近身,也不会被蚊子叮咬,可惜如今很多药材没有了,她只能找类似的替换或者削减,药力肯定是不如从前的,但也够用了。

三日后,罗旭如约来到了莫家。

莫尔工作忙不在家,莫希热情地请他进屋,佣人端了茶水过来,沏的是拍卖下来的武夷山大红袍,罗旭连喝都没喝一口,就直接上前检查简七。

简七这几日除了吃饭喝水几乎没开口说话,脸都僵了,笑起来特别别扭,罗旭让他张嘴,检查了喉咙,又取出一块指甲壳大小的褐色物体让他含住,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吐掉。

“现在就要开始了吗?”莫希好奇地问道:“你让他含住的是什么?”

罗旭说道:“一种鸟的粪便混合马尿、月光石粉以及数种植物做成的麻醉剂。”

莫希嘴角抽了抽,同情的看向简七。

那厢脸都绿了,僵硬的面部肌肉立即被激活,生动地表达出作呕的表情,被罗旭一瞪,也不敢真的吐出来,整个生无可恋的样子。

罗旭笑了一下,那根本不是什么麻醉剂,只是他故意这么说好让简七放松心情而已,毕竟一会儿要施针,任谁被十多公分的针对准喉咙都会害怕吧,若是觉得有了麻醉,或许就没那么害怕了。

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个酒精灯,点着放一边,又掏出两个拳头大小的陶罐,同样拔掉塞放一边,然后拿出个牛皮袋,排开后是数只长短不一的银针,与中医针灸的银针不太一样,他的银针花样甚多,有些针带着锯齿,还有弯成直角的、弧形的、波浪的。

“接下来的过程会有些疼,你必须得忍住,绝对不能动,不能咽口水,更不能咳嗽,要实在想咳就咬住舌尖,我会尽量快点结束。”

罗旭的神情十分慎重,简七嘴里还含着那什么屎尿结合的东东,瞥了眼那些银针,苦着脸点点头。莫希则让家里的佣人全都回避,自己也退至一旁大气不敢出。

一切就绪后,罗旭从其中一个陶罐里掏出块东西,像是混了草的泥,他在简七耳朵里各塞了一团,又让他闭上眼睛,抹在眼皮上,连鼻子也没放过,只留了点缝隙供呼吸。

接着莫希见他从那些银针中取出两支长二十公分的银针,一支是纤细的长针,另一支是个S的钩,不知道这种构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用途。

罗旭把长针放在酒精灯上烤了烤,又用酒精棉消了毒,接着将长针和钩针都插入另一个陶罐,莫希好奇伸长脖子,见陶罐里装着像墨似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简七眼口耳鼻都被堵上,紧张地坐在木椅上,因为沙发有弹性,为了减少行针过程中身体颤抖引起晃动,故而拿了饭厅的木椅让他坐,这种椅子有靠背,罗旭让他后背紧贴椅背而坐,可以最大限度减少身体晃动。

罗旭右手捏着长针,左手拿着钩针,来到简七面前,用扎马步的姿势半蹲下去,头微微侧着,眼神非常专注,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捏着长针慢慢捻进简七的咽喉处。

尖针穿刺皮肤时,简七身子颤了一下,下意识就想咽口水,但想到罗旭说话,生生忍住了。

不远处的莫希也看得喉咙发紧,罗旭扎针的位置就在咽喉,怪不得不能咽口水也不能咳嗽,因为咽口水的时候喉结会滑动,肌肉的牵扯很可能将细针折断,咳嗽也是,一旦气流和肌肉的牵动,也会使得拔蛊过程被中断。

罗旭用右手的中指和拇指捻着长针,他捻着很慢,看似简单其实难度非常的大,因为手是悬空的且丝毫不能抖,这需要调动整个手臂甚至全身的肌肉,非常消耗体力,同时捻针的力度和速度也需要非常精准的把握,半点不能有差池,对精神力的消耗同样大。

随着长针的深入,简七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紧张的,死死地抓住木椅边缘,手指都捏得发白,大拇指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已经出血了。

人对细小动作的控制力是最弱的,比如眨眼、咽口水、鼻子痒想抓这些,当你越是去注意的时候,那些不适就会被无限放大,那种挠心挠肺的不舒服足以让人抓狂,尤其你还得控制住的时候,简直不比任一酷刑来得煎熬。

更何况现在简七耳朵、鼻子、眼睛都被东西糊上,难受不舒服是肯定的,嘴里含着东西的时候最容易分泌唾液,尤其口水不能咽(估计他也不愿意咽下去),所以简七只能任控制不住的口水从嘴角流出去。

一个成年人被糊一脸泥流口水,那画面怎么看都有些智障,但莫希没有笑,罗旭也没嫌弃被淌了一胳膊,此时拔蛊到了关键,就在长针深入一指长时,一滴汗从他额头流了下来,然后罗旭神情变得更加慎重专注,开始慢慢往外捻,S形的钩针就在长针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严阵以待。

简七整个人绷得都快痉挛了,莫希真怕他把自己憋死,自己也跟着紧张。

罗旭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非常难受,但他却无暇顾及,长针一点点往回缩,以一种缓慢地匀速地手法,慢慢捻出来。

他知道简七快要坚持不住了,那种喉咙里有东西游过,却要生生忍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简七能忍到这地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但罗旭知道自己不能急,一定要稳住,否则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

莫希将呼吸放到最轻,她只是旁观,但同样非常紧张,心里万分佩服简七的克制力,还有罗旭的的忍耐力,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敢打扰到那边。

忍受煎熬的时候,时间会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捱。长针很快就只剩一个针头了,罗旭眨掉睫毛的汗水,屏住呼吸轻轻外捻,就在针头离开皮肤时,随之冒出一截头发丝细的东西,颜色很淡几乎看不清,似乎是跟着长针出来的。

这东西非常敏感,好不容易被引出来,稍有不慎就会重新缩回去,那前面的辛苦就白费了。罗旭不敢大意,非常轻地将S钩针绕过去,长针和钩针都蘸过药水,“头发丝”似乎很喜欢那股味道,没有犹豫地主动盘上去。

在“头发丝”往外冒的过程,简七身体开始颤抖,除了疼还有让人崩溃的痒,喉咙那种肌肉纤弱撕扯的疼和仿佛咽了一把羽毛似的痒,让他注意力都不得不放在那里,只是他同样需要用更多的注意力去克制,忍住……

忍到极致身体很容易痉挛,他的脚趾头不由蹬了一下,使得僵硬的身子后移,木椅发出了“咯”的一声,“头发丝”的动作骤然停住,罗旭的冷汗唰的了下来。

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头发丝”有了后退的苗头。

都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要重头来吗!已经引诱过一次的蛊虫,第二次用同样的招很难有效的。罗旭一咬牙,右手忽然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摁住简七喉咙,左手快速捻动,用绕线的方式将“头发丝”拽出来。

椅子发出声响时,莫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虽然隔着段距离,但以她的目力还是能看出“头发丝”有退缩的趋势,结果罗旭忽然变被动为主动,强行将蛊虫拉出来。

千万不要断了!

莫希手心都是汗,那玩意也不知会不会像蚯蚓那样,断成两截就成了两条虫。不过没想到舌蛊居然是这样的,还以为会长得像舌头一样肉肉的滑腻腻的。

罗旭手速非常快,并没有发生莫希担心的断了情况,当他突然脱口“成了”时,简七精疲力尽地从木椅跌落,一口吐出了那块小了很多的药丸,然后掐着脖子对着垃圾桶干咳起来,咳几声又呕了起来。

莫希赶紧送上水,又递过纸巾,帮他把耳朵里的泥挖了出来。

“去洗洗吧,已经没事了。”罗旭擦了满头的汗,脸色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简七现在十分狼狈,顾不得说什么,拖着虚弱的身子上了二楼,这几天他一直住在客房,所以有换洗的衣物。

莫希这才走向罗旭,由衷地说道:“谢谢你。”

罗旭摆摆手,“就如你驱鬼救人一样,我也不过是做了分内事。”

莫希瞥了一眼他手上,“对了,那虫子呢,要毁掉吗?”

“我收起来了,留着研究。”罗旭摊开手,手心里是个茶色精油瓶,里面装着液体,看不出舌蛊的踪影。

莫希问:“这舌蛊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是怎么放在人身上的?”

“放人身上的是卵,大约一粒芝麻大小吧,顺着口鼻很容易进入人体,然后孵化出这种线状虫,现在不过三十多公分长,若是长到一米多,那拔蛊就难多了。”

莫希咂舌,要是简七知道自己喉咙里盘着三十多厘米的虫子,恐怕饭都吃不下吧。

罗旭将带来的东西收好,喝了口重新换的热茶,说道:“对了,关于他到底怎么中的蛊,你详细和我说说吧,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莫希简单提了一下玉笔架,着重说了高志奇的事,最后说道:“当天高志奇失踪,简七又中蛊,我总觉得事情会和那两篇帖子有关,所以打算去一趟惑夺岭。”

罗旭问:“你什么时候动身?”

莫希道:“既然简七已经没事了,我打算明天就去。”

罗旭沉思了一下,转而看向她说道:“那个惑夺岭我也很感兴趣,我同你一起去吧。”

莫希自然是很乐意的,罗旭会巫蛊之术,又懂些道术,有他一同前去,路上也能相互照应。

之后莫尔听说简七已经拔蛊成功,特意提前结束工作,打算一起吃饭宴请罗旭,结果莫希忽然接到诸葛家的邀请帖,邀请她今晚于南悦楼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