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阿沁还真是和陆靖然是一个娘胎里生的,就连性子都是一模一样,吃软不吃硬,如今被雷云耐着性子劝了几句便进了屋。
她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手搭在膝盖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林姝只走过去,挨着她坐在了另外的小杌子上,只含笑道:“你哥哥是个好人,他比谁都疼你,方才那般也是担心你过得不好,这宁国公府的姑娘素来是被人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这样样子,他见着心里也难受……你与他多相处几日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没了雷云,这阿沁就更加拘谨了,只轻轻“嗯”了一声。
但林姝却从她的声音之中听出了几分怀疑来,“只是你的身世并不能告诉外人,对外只能说你是老祖宗收养的孙女……”
这其中的隐情,她打算以后再和阿沁说,说不准阿沁知道了老祖宗做下的事儿,会对老祖宗心生怨恨了。
这孩子,只怕之前过得是很苦。
阿沁轻声道:“我,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见……爹了?”到底是养了她一场,她喊了这个男人十多年的“爹”。
“对!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周大虎了!”林姝知道周大虎活不长了,可却没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阿沁,阿沁胆子小,若是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会害怕的。
阿沁听到这消息,轻轻舒了口气。
林姝只道:“周大虎是不是对你不好?”
阿沁点了点头。
林姝又道:“你和我说说周大虎罢!”
她知道,如今的阿沁怕是戒备心很重,不如说说话来分散阿沁的注意力,让阿沁相信她。
阿沁低声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想要跟大妮子她们一样去跟着村头的女先生写字,每年只需要六钱银子就够了,这姑娘家学写字无非就是学学自己的名字,整日听女先生读读《女戒》,所以学费收的并不贵,我生怕他不答应,那段时间每天早早的就起来收拾屋子,做早饭,去山上抓蜈蚣,记得那次更是看到了蛇缠在树上,大妮子他们害怕都跑了,可我想着我要读书,我不能走,只能小心翼翼从一旁饶了过去。”
“那个夏天我抓了二十多条蜈蚣,全都给他用来泡了药酒,和他说我想读书,可他却说我是个赔钱货,读什么书,我去跟着女先生读书了,谁来做饭?谁来养鸡喂鸭,我说我每日可以早起来一个时辰,他还是不答应,我知道他是心疼银子了,可每日他一赌钱一输就是几两银子了……那次我躲在草堆里整整哭了半天,傍晚的时候回去迟了,他更是用大拇指粗的藤条狠狠将我打了一顿,若不是大妮子拉着他爹过来,只怕我那次就被他打死了!”
说着,她忍不住啜泣道:“每次我都眼睁睁看着大妮子她们去念书,每次大妮子她们在一起玩,都是看谁的名字写得好,却只有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有人因此笑话我,那个时候我多难受啊,明明我比谁都听话,明明我比谁做的事儿都多,为什么我却贪上了那样一个父亲!”
“他没有成过亲,却有了我,旁人都说我是他和妓子生的女儿,他听了这话从来没有反驳,旁人都笑话我,说我脏,就连大妮子她娘都要她不要再和我玩了,说跟着我会学坏的,我每夜躺在床上都哭,哭的眼睛生疼生疼,却怕他第二天瞧出来,只能造茶盅来敷眼睛,这样到了第二天早上看的就没有那么明显了……我每天夜里都在想,要是我娘来找我就好了,哪怕是去妓坊都好,我会乖乖的,只要给我一口吃的就行了!”
林姝听的眼眶发酸,紧紧握着她的手。
阿沁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低声道:“前几个月不知道为何他经常冲我发脾气,也经常有要债的上门,有的时候他出去赌钱,他连个铜子儿都不给我留,米缸里又没有米,我只能去山上摘野菜吃,偷偷翻蜈蚣、抓了知了去卖,只想去买些米,您是不知道,那些野菜又苦又涩,吃的我整个人直发晕,可那些钱被他知道了,他全拿走了。”
“可突然有一天,他对我很好,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还给我捎了两个包子,从小到大他对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只以为是他赌钱赢了钱心情好,小心问了一句,他直说他还是输了,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到了第二天他更是要带我去集市上买衣裳,给我买一套新衣裳之后,他带着我朝妓坊走去,当时我就算是再笨有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拽着妓坊门口的柱子死活都不进去。”
“那妓坊的老鸨也出来拽我,我知道我一进去就完了,只放开嗓子大哭,后来见着他们还不松手,只拼命咬自己的舌头,将舌头都咬出血了,后来还是那老鸨见着情况不对,直说自己才不想惹这个晦气,买个死人进去,才要他带着我回来的……后来,他便打算随随便便将我嫁了,好歹能得一笔银子的聘礼,只是他开出了五十两银子来,这周家村谁家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是旁人真有这么多银子,可哪家哪户会花这么多银子娶媳妇,还摊上那样一个岳父?”
“后来还是雷云说他愿意娶我,当时我知道自己要出嫁了多高兴啊,那个时候我连见都没见一面雷云,可心里想着,就算是雷云再怎么不好,可也不会比他更坏了……可谁知道出嫁前一日他,他喝多了酒,摸到我房里来,压在我身上直说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他讨这个便宜,当时我吓坏了,还好床边放着刺绣绷子,绷子里头有剪刀,这才躲过了一劫……”
说到这儿,她更是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就连她哭的样子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惹着林姝生气了似的。
林姝也跟着掉下眼泪来,她只觉得自己上一世惨,可如今阿沁好像也没有比她好到哪儿去。
如今她只拍着阿沁的脊背,低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周大虎再也不敢将你怎么样了,他会得到报应的……”
周大虎会死,可如今她却觉得若是要周大虎就这么死了,还是便宜他了!
阿沁只低声啜泣着。
林姝又道:“若是你觉得难受,就放声哭出来,以后谁都不敢欺负你了,像周大虎这样的人,给你提鞋都不配!你不是喜欢胭脂吗?到时候我要宝妆阁送各式各样的胭脂来,你喜欢什么就留下来,若是都喜欢,全部留下来都成。”
阿沁也不过是十五六苏的小姑娘,最是爱美的时候,可如今也愣了愣,“可我听说这宝妆阁的胭脂很贵了……”
“你放心,你哥哥多得是银子了!”林姝嘴角含笑,“只要你喜欢,恨不得天上的星星他都要给你摘下来!”
她这是竭力使阿沁对陆靖然有好印象了,就陆靖然方才那样子,谁看了都怕!
好在如今阿沁并没有看到陆靖然的脚狠狠踩在周大虎脸上的样子,若是看到了,只会更加觉得陆靖然可怕了。
周大虎动都动不了,只一味求饶,“……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日是我叔叔将喜红交给我的,我多问了几句,问这是不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我叔叔直说要我莫要多嘴,小心惹祸上身,直说要我不必对喜红太好,只要给她留口气儿就行了,还说这是那位主子的意思,要不然就算是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那样做啊……”
章皇后这是有心折腾阿沁了。
她这是在恼老祖宗不受信用,可偏偏宁国公府权势极大,她也不敢将老祖宗怎么样,只能变着法子去折腾阿沁了。
陆靖然冷笑,脚下的劲儿又大了些,“还有了?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
“我……”周大虎又哎呦哎呦叫了几声疼,可陆靖然像是没听到似的,他只能咧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叔叔也已经死了多年,可这些年银子一直都没断过,也就前几个月前银子才断了,我……我只以为是宫里头那位主子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才将喜红嫁出去了……”
他只想着自己养了阿沁那么多年,连过问的人都没有,想必这阿沁真的是没人管了。
若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日,他定将阿沁当成祖宗一样供奉起来,“您就别杀我,饶了我这条贱命罢……”
陆靖然缓缓抬起脚来,哂笑一声,“杀了你,我还怕脏了我的手了!”
周大虎连滚带爬想要起来道谢,可还没容得了他爬起来,这半夏就已经一刀子下去了。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陆靖然,“你……”
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已经栽倒在陆靖然跟前。
陆靖然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没多久,他便进了堂屋,瞧着这小杌子上坐的两个女子,只扬声道:“咱们回去罢,祖母怕是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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