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可荀玉卿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巧成这个样子,他第一次去青楼是跟岁栖白一道儿,两人听着唱曲的姑娘咿咿呀呀了几个时辰,听得满脸懵逼,然后就跑去外头乘船了,还临时突然兴起跳了一发水。
不过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那时候荀玉卿跟岁栖白没有什么太亲密的关系,两人最多算是朋友,一起逛逛青楼倒也无所谓,但现在——虽然说两个人都是男人,可是到底已经定了关系,再一起逛青楼是不是有点奇怪。
就算把一对情人携手逛青楼这个诡异的想法压下不谈。
荀玉卿面如菜色的看着眼前格外眼熟的花楼,又看了看一脸眼熟的岁栖白,实在是不太清楚:带情人去逛自己曾经踩过点的青楼比起他们要一起去青楼这两件事到底是哪一件更奇怪点。
这青楼就是他之前与意无涯追踪玉秋辞时经过的——他们还借里头那位莺绿小哥的行踪找到了那间庄子。
怎么就巧成这个样子?天地有这么小吗?
他们去的时候天色稍晚,但对于青楼来讲却是早得不像话,才刚刚开了门,龟奴才低了个头,岁栖白跟荀玉卿就已经走进去了。
岁栖白谁也不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牵着荀玉卿的手,直直就往老鸨那儿走去,老鸨正打着哈欠,提了块丝绸手绢擦了擦鼻子,还没开腔,就一眼瞥见了荀玉卿,当时就看呆了。
这会儿时辰还早,醉金窑里头客人不多,荀玉卿只来过青楼两次,第一次没有尽兴,第二次跟做贼似的,事不过三,这次总算跟客人似的瞧了瞧,只觉得跟普通酒楼好似没什么太大差别。
“哎哟。”老鸨两眼放光,眼睛在荀玉卿身上直打转,恨不得直接开口问岁栖白多少人是不是来卖人的了。不过她到底是人精,知道有什么话能说,有什么话不能说,便把丝巾儿一拂,娇笑道,“大爷面生,这是初来吧,有没有看上的花娘?还是要妈妈给你介绍介绍,什么都有,包君满意。”
荀玉卿莞尔一笑,看得众人两眼发直,倒是岁栖白眉眼冷淡,只是从怀里摸出那半枚黑玉扳指来,平静道:“有约,少说废话。”
“噢!原来是叶公子的朋友!”老鸨脸上的笑都快堆出来了,她约莫四十左右,擦脂抹粉的倒像个三十多的美娇娘,并不惹人厌。
她果真不再多嘴,只是笑盈盈道:“二位请随我来。”这就领着二人一块儿走上二楼,往一间房间走去。
两人进了屋,就把门给关上了,两人刚说了阵话,忽听得有小姑娘在外头细声细气的说话:“两位客人,请开开门,先前订下的酒菜上来了。”荀玉卿便去开门,见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捧着个食案,上面有几样小菜,跟几瓶酒水。
他这就接过来,把人打发走了。
荀玉卿将酒菜放在桌上,四下瞧了瞧,屋内脂粉气倒不太重,焚了香丸,他用筷子撩拨了下那些看起来还算美味的菜肴,笑吟吟问道:“我听说青楼里头都有下催情散的,真的假的?”
听他这么说,岁栖白便走过来看了看菜,夹起每样吃了口,淡淡道:“假的。”
“哦——”荀玉卿拖长了音,这才放心吃起来,味道倒是的确不错,因此他又倒了杯酒,酒更是香醇,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对了,咱们到这儿来做什么?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到底要干嘛呢。”
房间不大不小,屏风隔开了床与桌子,岁栖白坐在里头,似乎在看什么东西,正要开口回答,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便皆都默不作声,只听得花娘的声音响起:“叶公子,您今日来得这么早,还好人家早做了准备。”她声音甜腻柔美,动人的很。
正说话的工夫,门已经开了。
那位叶公子刚要出口的调笑也顿时卡在了喉咙之中,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饮酒吃菜的荀玉卿,竟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也是……”叶公子几乎有些飘飘然起来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花娘看了看叶公子,又看了看荀玉卿,脸上故意露出赌气的神色,便拽了拽叶公子的领子,腻声道:“瞧你目不转睛的这傻样。”她长得并不难看,反倒可以说美得很,可是看着坐在桌前的那个男人,她忽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房间的主人来了,他们还被抓了个正着,荀玉卿居然很淡定,他甚至连筷子都没有停下,微微笑着说:“两位难道还要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吗?”
他的声音斯文有礼,不缓不急;他的眼睛又细又长,眼波之中仿佛星河流动;他的嘴唇因为饮酒而变得又红又艳,本来有些薄的唇肉这会儿竟然显得有些饱满,脸颊微红,更觉艳光逼人。
叶公子几乎神魂颠倒,忙不择地的应声道:“进!当然进!”
花娘不太开心,但这位叶公子平日出了名的出手大方,她可舍不得被人就这么从嘴里夺去一块肥肉,因此也一块儿走了进来,把门关上了。
荀玉卿又倒了杯酒,叶公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似连眨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只是走过来坐了下来,花娘挨挨蹭蹭着要往他腿上坐,胳膊挽着男人的脖子,叶公子倒也没有拒绝。
“喝酒么?”荀玉卿问道。
“喝。”叶公子几乎已经呆了,无意识的答应着,花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将酒杯端来喂给叶公子。
荀玉卿脸都要笑僵了,也实在受不了对方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自己看,便无奈道:“你还要像个黄花大闺女似得在里头待多久?你到底出不出来,我快要叫人家看出两个窟窿眼来了。”他半真半假的抱怨道,“那双眼睛要是带刀,这会儿我都被凌迟处死了。”
话音刚落,岁栖白就直接出来了。
而叶公子的眼睛也从痴迷变得逐渐清醒了起来,他瞧了瞧岁栖白,叹气道:“果然,我就说今天的老鸨怎么会这么上道,小晴姑娘居然也不要我等上一会儿就直接来了,原来是有人已经为我报过信儿了。”
小晴姑娘见着屋里头又出来个男人,难免有些花容失色,叶公子便将她的腰肢稍稍一推,笑道:“你出去吧,我有笔生意要谈。”小晴姑娘心有余悸的应了声,扭腰出门去了。
岁栖白把那半块黑玉扳指放在桌子上,荀玉卿则自顾自的夹着菜吃,他道:“叶晚潇,你今天有心情?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他语气虽然平淡无波,但眼睛里却好似有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连疑问听起来都像是肯定。
“你既然都给出了我无法拒绝的筹码,那我自然不能不答应。”叶晚潇看着岁栖白就忍不住觉得心里发毛,干脆避开眼不看,转头去瞧荀玉卿。
为何到此来,来此要做什么,荀玉卿可谓是两眼摸黑,半点都不清楚,干脆就当自己的局外人,老老实实蹭顿饭吃,不过他倒是把耳朵竖的很高,暗道:叶晚潇?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儿耳熟……
既然耳熟,那定然就是小说里出现过的人物了,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既然你满意,那就再好不过了。”岁栖白神情镇定,缓缓道,“也省得我再费口舌说服你。林崧死了,我要你查些消息出来,我今日就要离开姑苏,你得了线索,传信到岁寒山庄就可以了。”
叶晚潇无所谓道:“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活呢。”
岁栖白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中午洛秋霁给他的那个钱袋放在了桌子上,淡淡道:“那酬金都在此处,你要不要清点一下?”
“不用了。”叶晚潇瞥了眼袋子,挥了挥手,脸颊上露出个欣喜又得意的笑容来,正清了清嗓,要开口的时候,岁栖白却忽然走了过来,完完全全的挡住了荀玉卿。
“玉卿,我们走了。”
荀玉卿搁下筷子,站起身来就要随岁栖白离开,叶晚潇的武器是一把铁扇,这会打开来拦住二人,不知是不是心潮翻涌,铁扇上精钢铸造的暗器也已微微冒出了头来,他脸色有些难看:“岁栖白,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岁栖白微一皱眉,“酬金与任务,难道我给得不够清楚。”
叶晚潇怒极反笑道:“那这个大美人呢!”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你,他是酬金的一部分。”岁栖白神色从容,不缓不急道,“你自己误会,却要我来负责?”
他的声音微沉,眉眼之中已有了些许不善。
叶晚潇一下子被噎住了,他心中本就有些惧怕岁栖白,这会儿虽然憋屈,却也不敢撒气,便抄了手,气鼓鼓道:“既然如此,那任务我也不接了。”
岁栖白的声音发冷:“哦,你要出尔反尔。”
他似乎是有些生气了,眉毛微微蹙起,神情已完全冷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叶晚潇。
叶晚潇瞬间就改了口:“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
荀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