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岁栖白出现在此,荀玉卿面上微见诧异,吴青却是面如土色,双膝一软,若非是荀玉卿的链剑还勾着血肉,怕是这一下就要跪到地上去了,纵然如此,他也不免体似筛糠,瑟瑟发抖。
荀玉卿贴得近些,听见吴青牙齿几乎都在打架,咯咯作响的,不由得又看了几眼岁栖白。他与卜旎曾自以为被岁栖白追杀过,因此对岁栖白的威严与压迫感颇为清楚明白,但见着吴青吓成这般模样,仍是忍不住觉得既奇怪又好玩。
“好久不见。”
荀玉卿见着岁栖白的目光挪到了他绑吴青的长刃上,不由得一动手劲儿,将链剑收了回来,颇有些偷抄同桌作业被老师发现的心虚感。其实岁栖白并不太爱说话,也很少警告别人,但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却都好像在审视着人一样,荀玉卿也说不好这种畏惧感是因何而生,也许只是因为岁栖白的气势。
链剑抽回带出的血一点点的顺着刃身滑落了下去,吴青失魂落魄的跪坐在了地上,似乎对身上的伤口毫无所觉。
“嗯。”
岁栖白微一颔首,算是问候过了,他其实离荀玉卿与吴青还有几步距离,这时慢慢走上前来,左手扶在腰间的长剑上,他的剑还未出鞘,吴青就已丧失了所有的战意,他垂头坐着,跟刚刚与荀玉卿精神对骂的判若两人,整张脸写满了灰败跟绝望。
且不要说吴青,就连荀玉卿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岁栖白的神情是全然的平静,瞧不出他心中一点点想法,浓重的杀气却已经从他身体的每一处喷涌了出来。荀玉卿的牙齿几乎也快要打起架来了,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白,见着岁栖白出剑跟收剑,快得好似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而吴青已经倒在了地上,露出了解脱般的表情,气息刚断。
荀玉卿琢磨了一会,忽然觉得大概刚刚吴青是想杀人夺马,但被自己拦下,无意杀了马,已是破罐破摔,可真正见到岁栖白,真正感觉到了死亡,却又完全提不起一点点勇气了。
不过这倒也只是他的猜测,荀玉卿摸了摸下巴,想了好一会,正打算举步就走,但一抬头,便看见岁栖白还站在原地,正淡淡的瞧着他,不由得尴尬了起来。两人本就是巧遇,岁栖白应做的事已经做了,应杀的人已经杀了,他还道岁栖白杀完人就走……
“这……”荀玉卿喏喏的开了口,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话题来,他看着岁栖白寒星般的双眸,最终还是想了个自己唯一能记得起来的话题,“陆三九他的事情结束了吗?”
“他死了。”岁栖白平静道,“裴澡雪也死了。”
他果然知道……
荀玉卿虽然早早就觉得岁栖白应当发现他们在偷听了,但是被当面揭穿,还是不由得有些窘迫,就干干笑了两声,不自觉的撩了撩鬓发。他这几日一人独行,穿衣打扮并不讲究,如云般的长发堆在肩头,丰厚却柔顺,配上他脸上有些为难的笑容,竟有些叫人有些心生怜意。
换做旁人看见了,要么只想欺负得他继续难受下去,最好眼角发红,叫他被欺负的哭都哭不出来;要么就是心生怜爱之意,恨不得将他搂在怀中,轻声哄劝,叫他溺在自家一腔的蜜意柔情之中。
岁栖白哪个也不是,他的心虽然有些动了,但嘴没有动,手也没有动,甚至他的眼睛也规规矩矩的,只是看着荀玉卿的脸。可是他仍然有了一些改变,从未在意过别人是否尴尬,是否需要台阶的岁栖白,终究还是开了口。
“你的朋友呢?”
这已是极委婉的,又极不动声色的一个台阶了。
“他有些事,不便跟我一道,就先走了。”荀玉卿笑道,“我们俩并不是总在一起的,人生聚散,总见分离,他有事要忙,我如今一人没甚么目的,就到处走走。”
岁栖白沉吟了一会儿,淡淡道:“难怪你一人在这荒郊野外。”
“你不是也一样?”荀玉卿听了,忍不住戏谑道,“咱们俩,又有什么分别?若是你也有朋友相约,怎么会出现在此。”话一出口,荀玉卿就暗道糟糕,心想自己嘴巴怎么这么快,岁栖白可不是卜旎,没那么好糊弄。
岁栖白原是一怔,将眉头皱起,神色略有些不以为然,但过了好半晌,却又忽然道:“你说得没错,我们二人并无分别。”
其实荀玉卿这话是一句俏皮话,他们二人皆在荒郊野外,荀玉卿是因为没有朋友同行,一人孑然;岁栖白出现在此,是为了斩除奸恶,但说到底他的确没有朋友,否则也不会一直醉心这种公事之上。
这话开头就说得不对,荀玉卿见岁栖白点头,笑容反而更僵,岁栖白话音刚落,他便将双手一拍,合握在一起,大大方方道:“不过,咱们两人既然并无分别,可是遇见了,却就是大大的不同了。”
“怎么?”岁栖白低声问道。
“你我可以同行啊。”荀玉卿笑吟吟道,“你瞧,咱们既是朋友,你有忙,我自然应当帮,而我一人行走孤寂,你与我同行,也可暂解孤独,你说是不是?”
岁栖白点了点头道:“不错。”他这时忽然一吹口哨,远远跑来匹高头白马,那马儿浑身雪白,唯独四只蹄子漆黑,跑起来像是风般迅猛,片刻就如白云般卷到了岁栖白身侧,极亲热无比的拱了拱岁栖白的肩膀。
“你也是骑马来的。”荀玉卿倒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瞧着这匹神骏非凡的白马,暗道价格怕是绝不少于三百两。尽管荀玉卿对相马之术一无所知,但光是看精神头跟气势,也看得出来不同了。
岁栖白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那大白马的脖子,淡淡道:“簪梅,这是荀玉卿,我的朋友。”
簪梅……
荀玉卿在忍着千万不要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