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难有回头箭,世上没有后悔药。
自从遇见岁栖白那一刻起,两人就好似被霉神眷顾,先是荀玉卿武器被夺,再来是逃命时下大雨,下大雨本是一件好事,岁栖白难以追踪他们二人,但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加上他们更换的第四匹马也已经筋疲力尽,两人便在茫茫大雨之中找寻到了一处荒废许久的破庙,奔进去避雨。
雨越下越大,倾盆而落,将门口的几块青石砖从污泥之中冲刷出来。这是一间极荒凉的破庙,大概是废弃许久了,没有什么供奉,蛇虫鼠蚁随处可见,蜘蛛网破落在悬挂在角落之中,几尊破落的神像静静端坐着,好似鬼怪一般阴森。
好在房顶当初修葺的还算结实,并没有漏雨破损的情况,只是过堂风刮得人瑟瑟发抖。
两人打雨中来,自然没可能毫发无损,自然是全身都湿透了。卜旎将马儿系好,就看见荀玉卿四处找了些东西,已经生起火来了。这破庙里头多得是什么被虫蛀过的桌腿跟柱子,有些已经脱落开来,落在地上,拿来烧火正适合不过。
荀玉卿简单搭了个小木架,将湿衣脱下挂着烘烤,这些时日里他们二人夺命奔逃,神情都日渐萎靡。外头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着,愈渐大了起来,荀玉卿穿着湿透了的里衣,凑在火堆边烘烤,只觉得浑身好似都是寒气,好在内力周转,不至于湿毒入侵。
没多一会儿,卜旎也走了过来,正坐在衣服对面,两人隔着荀玉卿的外衣说话。
“玉卿儿,这次实在是我拖累你。”卜旎比荀玉卿还要累一些,他神情疲倦,双目红肿,眼下发黑,微微叹道,“不然咱们俩就此分道扬镳,待我以后甩开了岁栖白,咱们再一块儿……”
这连日来的追杀实在叫卜旎快承受不住了,他几乎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无论到什么地方,不过多久,总会见到岁栖白的身影,对方就好像一抹幽魂,片刻不离的跟紧了他们。
岁栖白带给卜旎的阴影越来越重,他们二人虽然还未交手,但卜旎已不战而败。
荀玉卿什么也没说,他暗暗想着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怎么走,好似总也甩不脱岁栖白,但瞧岁栖白的模样,又不像是追杀他们二人来的。他的头发全湿透了,沉沉的垂在肩头,像是一团乌云偎着脸庞,神情在火光下捉摸不清。
“玉卿儿?”卜旎连连唤了几声,听那头没有反应,心中一慌,还以为荀玉卿生气了,便急忙从衣服上头探过身去看他,“玉卿儿,你生气了吗?”他这话音刚落,忽然顿住不说了。
自两人结伴同行以来,他还从未如此时此刻这般与荀玉卿亲密相处,两人都已浑身湿透,本是冷得要命,可卜旎眼下却觉得心好似被火烧了起来,登时不觉得冷了。
“什么?”荀玉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总算打自己的沉思里回过神来,忽然抬眸道,“生什么气?”
他的里衣很宽松,露出小半细腻雪白的胸膛,收出一手可握的腰线,里衣紧紧贴着上半身,袖口已被烘干了小半,若隐若现。
卜旎多情的双眸里似乎溢出了春波,他的心已经飘了起来,本来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也开始甜腻了起来:“玉卿儿,咱们俩逃到现在,我决不让岁栖白伤你一分一毫。”他声音绵软,忽然充满了信心,“我武功虽没有他好,却也轻易死不了的。”
在他心里,那种痛苦又茫然的心情忽然间就尽数消散在这火堆飘逸的火星之中了,他苍白的脸色又有了血色,他的脸上又多了笑容,他已经暗暗做下一个决定:我死了也要保护好玉卿儿。
这想法一辗转,卜旎就绝口不提要荀玉卿离开的事情了。
荀玉卿对卜旎的春情泛滥全然不知,他的眼睛细长而妩媚,眼珠子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抬眸瞧着卜旎的时候,有一种足以叫人神魂颠倒的诱惑。他的头发上都是水汽,末端凑火堆太近,被烫焦了少许,卷了起来,看得卜旎心疼不已。
“你说,岁栖白真的想杀我们吗?”
“什么?”卜旎一下子还没有从柔情蜜意之中反应过来。
荀玉卿站起了身来,走了两步,又道:“你虽都没同他交过手,但咱们俩也算是交过手,我武功虽是一般,却也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你说,你一招之内便能夺去我的兵器吗?”
“我哪有那蛮力。”卜旎见他神色认真,不甘不愿的悻悻道,“你功夫不差,只是基础坏了些,没什么行走江湖的经验罢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大悦耳,荀玉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道:“咱们二人一路换过四匹马了,又过了这许多时日,岁栖白依旧如影随形,可见他们想抓咱们,简直易如反掌,待抓住了,要杀要剐,还不是由得他说话,何必浪费这些时间。”
“说不准岁栖白心理阴暗,想学猫戏耗子,先捉弄捉弄我俩,待将我们胆子吓破了,再一剑杀了。”卜旎听他说起“咱们”二字,不由浑身舒爽,打了个激灵,打心里快活起来,贫嘴道。
荀玉卿摇摇头道:“不会,他绝不会如此,岁栖白不是这种人。”
其实卜旎本来也是信口开河,但见荀玉卿如此断然否决,却又觉得有些不爽快,便拉长了脸道:“你怎么能肯定呢?我们本就与岁栖白素不相识,只不过是听过一些江湖传闻,又怎么知道他人是好是坏。”
“总之……”荀玉卿明白卜旎的担心确实有道理,但是他毕竟是偷看过剧本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武断,只得叹了口气道,“总之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也是我想来如此而已,你信不信也都没什么干系。”
卜旎却莫名有些嫉妒起了岁栖白,虽知他们并不相识,却仍忍不住心生羡慕,恨不得荀玉卿也在别人面前这般袒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