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卫指挥使司虽是来拿人的,对苏府却是相当客气。
原因无他,四皇子死了,太子登位几乎没了隐患。虽说大理寺调查显示事情与苏成有关,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有时真相并不重要。
识时务、懂得妥协,官场中人深谙其理,因此对苏成客客气气,唯恐将来他翻了案对京卫指挥使司反咬一口。
“苏大人。”
负责抓捕的是指挥同知,三品京官,一张莽汉脸,偏要笑眯眯的,瞧着有几分渗人。
“四皇子的案子想必大人也知道了,如今刑部找出了些证据,牵涉到大人身上,还要劳烦苏大人随本官走一趟。”
苏成早已带着忠叔迎了出来,此时官兵上门,他们退无可退,只能迎头赶上,不然这身份暴露就成了必然之势。
他掩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强作镇定,面带哀色道:“殿下年纪轻轻,竟然……”
声音几度哽咽,最后又嗫喏道:“走吧!若能查出殿下死因,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微臣也甘愿。”
说罢就拱手一拜,甩开后头忠叔欲拉住他的手,上前一步走到了指挥同知近前。
指挥同知先是叫他这装模作样的文人气质弄得嘴角一抽,后头见他这般配合,便又笑了起来。
“苏大人好气魄!”
说罢也不扣押,一转身招手道:“大人请。”
眼见苏成要迈步上前,忠叔便又伸手想去阻拦。
苏成怕他情急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来,便道:“忠叔放心,我去去就来。”
忠叔面露迟疑,此时指挥同知似乎觉得不对劲,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笑嘻嘻的脸色跟着阴沉下来。
苏成余光瞟到,便道:“放心吧,凡事有太子殿下在呢!”
他将太子两字咬的极重,听在忠叔耳朵里是一种意思,听在指挥同知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意思。
忠叔不知苏成何意,不过见他一脸笃定,丝毫不慌乱,也跟着镇定下来。
至于指挥同知,听到太子二字,恼恨之余,刚刚一闪而过的阴狠便又隐藏了过去。
苏成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苏府,以及上头黑压压的天空,一甩袖,毫不留恋的跟着官兵们向前走去。
……
一重重宫殿肃哑巍峨,暮霭深沉,更显得整座皇宫静谧幽深。
大齐最尊贵的男人被气的背过气去,一度让这座沉寂了许多年的宫殿沸腾起来,恐慌、尖叫在一重重宫殿内蔓延。得亏惠崇帝在大臣动乱前醒来,不然对于整个大齐而言,又将是一场浩劫。
对于惠崇帝而言,这是最为绝望的一个生辰。
二十年前大儿子的死去让他心神俱碎,不过彼时的他年轻力壮,更多的是痛惜失去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此次四皇子的死,却让他浑身冰冷,在举国欢腾、共庆他生辰的千秋节,他的儿子死了。
人至晚年,天伦之乐更显得珍贵,弑兄夺位的经历,更让他注意维持儿子们之间的关系。
哪怕四皇子让他失望多次、令皇家丢尽脸面。
但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掌,甚至不用三司去查,惠崇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在生辰这一天、在他还活着的这一天,太子就敢如此做……
帝王的理性冲破情感的桎梏,惠崇帝半躺在龙榻上,双眼深沉,看着远处的灯火不说话。
“陛下。”
周雨安捧了药碗进来,劝说道:“四殿下孝顺,若是还在世,定不希望看到陛下为他耗费心神、损了龙体。”
声音哀切,惠崇帝听了,视线终于从灯火上挪开,看着周雨安手中的药碗。
周雨安忙极有眼色的上前一步,拿起勺子一下下给他喂药。
一碗药很快喝尽了,见惠崇帝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周雨安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外头下着小雨,太子殿下还在外头跪着,您……”
周雨安还未说完,惠崇帝猛地转头过来,浑浊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看的周雨安心头一震。
这眼神好似刀子,周雨安在惠崇帝身边伺候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
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就在他僵着身子在想着该做什么的时候,惠崇帝才道:“让那逆子进来吧……”
声音平缓,刚才的犀利已经不见了。
周雨安心绪却难以安定,往日他自诩对惠崇帝了解最深,今日却是怎么也看不透了。
“是。”
周雨安退出去,看着跪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轩德太子,周遭围着许多的官员、太监、宫女,但此时众人全都低垂着头,抬都不敢抬,不敢去看太子的窘态,不敢去触惠崇帝霉头。
周雨安叹息一声。
情况很是不妙,惠崇帝极为失望,若是太子不能解释清楚,眼下这位置很难坐得住。
轩德太子也是郁闷,本是洋洋得意来到皇宫,谁料刚来就迎面对上高卓。
高卓呼天抢地,哭的不能自已,直言四皇子死的蹊跷,要亲自带人查探。
这可不是太子想要看到的,若是高卓去查,即便现场没什么证据,也能让他造出证据来。
两人恩怨依旧,高卓了解太子,太子也同样了解他。
只是还没等他辩解,惠崇帝已经答应了高卓的请求,全权交到他手上,要高卓务必查探清楚。
太子一下子慌了神。
南丰馆那里尚未摆平,现在又添进了个高卓,太子只觉得头都大了。
正想要进宫门辩解几句,惠崇帝却丝毫不管他的颜面,直接让他在勤政殿外头。
当着朝臣和太监宫女的面跪下来。
天上下着小雨,太子觉得心在滴血,之前的洋洋得意不见了,留下的只是恐慌。
什么都没清楚,惠崇帝便让他跪。
他是谁?大齐的储君、未来的帝王。
跪在朝臣甚至是内侍面前,丢尽了颜面,这意味着什么,太子心中清楚。
看来惠崇帝已然将他视作了凶手。
并且,看惠崇帝的样子,这是不给他原谅的机会了。
往常不论他做什么,惠崇帝总是包容、甚至帮着隐瞒。
可这次不同,惠崇帝态度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