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管事等人将陆烁送到新房月洞门处,为着避嫌,便不再往里进了,转身又回了宴席。
陆烁一个人晃晃悠悠往里走,也不要人搀扶,左摇右晃,如堕雾里梦中,只觉得浑身飘飘然,在如水月色的照耀下,竟有一种恍然飘去的错觉。
正房内红烛依旧摇曳着,按照规矩,这红烛是断断不能熄灭,要燃上一整夜的。
屋里袁文懿斜坐在凳子上,灯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她恍然未觉,只望着镜子里的倩影,默然无语,由着两个贴身婢女为她将刚刚擦得半干的头发盘起来。
再看她身上,那身大红的嫁衣已经脱下,换上了家常的衣物,花纹虽不繁复,布料却是不错,依旧是喜庆的大红色。
“二爷!”
见到陆烁进来,两个丫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敬地行了一礼。
陆叔眯眼看了一回,虽然醉眼迷蒙,头脑亦是不清醒,却依旧看清这两个的面容,虽然叫不出名字,却知道她们都是袁文懿贴身的丫鬟。
不过,看到两人的态度,一个面容清冷些的,神色坦然半低着双眼;另一个肤色白皙的却悄悄抬眉、眼波飞动,陆烁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前者倒还好,后者看着就不似老实的……
当初陆烁与袁文懿互明心意,分明说好了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中间不会隔着别人。
如此一来,袁家定然不会想着去安排什么通房丫鬟。
看来是这丫头自己心术不正,存着歪心思了。
陆烁将此事记在心上,也不多言,摆手示意她们起身,想着改日定要私下跟袁文懿说一说才对。
这般想着,眼见坐着的袁文懿也要站起来,陆烁忙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必忙活,且由着她们二人给你收拾……”
说罢就抬腿往卧室隔断的净房里走去。
袁文懿见此微微一愣,而后才不确定问道:“表哥,可要招人进来?”
世家子弟,每每都有贴身丫鬟服侍着,哪怕是沐浴清洁这等私密之事,也断断离不了贴身丫鬟。
方才袁文懿本想着亲自服侍,奈何陆烁却直接拒绝了。
难道陆烁是想要招人进来?
虽说有体谅她的意思,袁文懿心里却有些酸酸的。
“不必!平日里我都是一人惯了的……”
想了想,了悟到袁文懿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又遮掩着解释道:“咳……我屋里并没有什么贴身丫鬟,碧桃和红杏不过帮着打理屋里的事物,往常只有小厮近身……”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对,猛然间住了口。
他挤挤眼,低头看见袁文懿笑弯了眼睛,促狭看着他,陆烁便又咳了咳,恍若未觉般转身进了进房。
看的外头的三名女子俱都笑了起来。
直到里头哗啦啦的水声想起,染霜才笑道:“姑爷可真是有趣,往常看着威风八面的,没想到私下里竟是这样的性格……嘿嘿,奴婢还没听说过哪家公子房里没贴身丫鬟的,可见他对您是真的好……这下夫人总算可以放心了!”
“胡说些什么!”
袁文懿捏了捏她的双颊,轻轻啐了她一口。
心里却是跟着甜蜜起来。
方才有多酸楚,心里有多担忧,现在就有多开心,有多甜蜜。
烛光继续摇曳着,一旁站着的画雪也跟着主仆俩轻笑,望向净房的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净房内,陆烁简单梳洗来一下,换上丫鬟们提前备好的贴身衣物,听着外头的轻笑声,猛然拍了拍自己的双颊。
不对劲!
今日的感觉太不对劲了……
莫名其妙的心绪,奇奇怪怪的举止,这哪里还是他这个最清心寡欲的“新郎官”该有的举止?
陆烁足足矛盾了好一会儿。
直到外面笑声散了,陆烁明白是两个丫鬟下去了,他才复又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自己眼下的想法举止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反正他之前一直想着适应好自己的丈夫身份,与表妹好好相处的。
如今怦然心动了一小下下,岂不刚好!
他倒是庸人自扰了……
想明白这些,陆烁整个人都坦然了许多,又仔细收拾了一番,才一步步迈出净房,回到了卧室里。
陆烁脚步压的很轻,以至于袁文懿没听到动静,专注的坐在床沿上,轻轻翻动着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陆烁原本还想着要如何打破尴尬呢,毕竟如今总算到了洞房的最后一个环节,虽然因为袁文懿年龄的关系,他们暂时不用不可描述,但就是因为这样,陆烁才更不能借着“耍流氓”将她扑到了。
越是清醒着睡到一起,越显得困难一些,反倒直接借着“耍流氓”扑倒小白兔,操作上更容易一些。
不过,由不得陆烁去懊恼,他的目光很快就被袁文懿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忙趁势挨挨挤挤着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好奇问了起来。
袁文懿察觉到陆烁的动作,面上嫣红,轻声回道:“这是相思扣……”
说着,她便将手里的东西铺陈开来。
陆烁顺着她的动作望过去,只见那相思扣原来是由两根一模一样的红色同心结缠绕而成,中部偏下的位置各缀着一个半环形的玉珏,合在一起恰好构成一个圆圈,看着就是一对。
再想及“相思扣”的名字,陆烁立刻了然,看向袁文懿的目光更为柔和。
果然,就见袁文懿说完这话之后,面上更红,却还是在陆烁的注视下继续道:“这同心结……是我从定亲之后,就一根根编织起来的,这线在庙里开过光,说是极保姻缘的,至于这玉珏……则是从陆府送来的聘礼中特意挑选出来的……表哥说过会一生一世待我好,就像这同心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哪怕分作了两只,心却是在一处的……”
说道最后,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那张秀丽的脸庞也跟着埋到了双臂中去。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陆烁默念着。
这相思扣之所以引得有情人为之倾倒,怕也是因为两只本是一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到这里,陆烁也明了了袁文懿的心意。
迷醉的黑夜,摇曳的烛火,略略昏沉的脑袋……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这一切又都变得如此蛊惑。
低头看着袁文懿如花瓣一般半启的朱唇,鬼使神差的,陆烁低头覆了上去。